离开宿舍后,欧阳瑞旷了一整天的课。
没有去图书馆,也没有去自习室,去他兼职的地方,也没有看到人。
老板还问纳闷,平时工作那么刻苦的小瑞去哪里了。
网吧里,欧阳瑞戴着耳机,打了一整天的游戏,神情麻木。
他以为他和林辉相处了这么久,应该算是哥们了。
没想到他真的和唐福林说的那样,从骨子里就看不起他。
看不起他这样的穷孩子。
听到他一口一个婊子的时候,他心里真的很难过。
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不能鄙视我的爱情。
穷人家的孩子也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
这没什么错。
游戏中一波失误后,中单给他连续ping了几波信号。
他当即就变得暴躁,开始打字喷人。
平时玩游戏总是很和气,心态很好的他,像一個一触就爆的火药桶。
宿舍外的阳台,林辉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蒂在阳台下方的凹槽里积了一堆。
他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的的教学楼。
林辉是个朋友很少的人,整天混在女人堆里,也没几个可以聊得来的朋友。
欧阳瑞应该算一个。
他把他当兄弟,但他没想到,这个兄弟竟然为了一个婊子要和他打架。
……
回白金的路上,公孙瑾和钟苓子坐着同一辆车。
听公孙瑾说了宿舍里的事,钟苓子也觉得有些惋惜。
“这种事情,说不好的。”
“恋爱让人盲目。”
“你跟他说了卓羽凡的事吗?”
钟苓子问道。
“还没,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等他先冷静下来吧。”
“他要是知道了,应该会很难过的。”
公孙瑾也有些担忧。
没人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会是这么的不堪。
满腔的热情都喂了狗,也不知道欧阳瑞到时候该会受到多大打击。
“希望他能及时醒悟过来吧。”
回了录音棚,两人照例跟着张雅娜练歌。
期间碰上了一些白金旗下的艺人,也都会很热情给两人打招呼。
“今天又是录制预告片的日子,不知道这一期的主题是什么。”
录完了歌,两人又坐着公司的车前往了《笙声不息》的录制地。
“你有把握吗?万一节目组给出的主题很偏很难,怎么办?”
钟苓子仍旧有些忐忑。
虽然上一期拿了第一,但她知道,主要还是因为公孙瑾的编曲和歌词质量太好了。
“放轻松,没关系的。”
公孙瑾安慰道。
看着他一脸淡然,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钟苓子也略微安心了一些。
抵达场馆,两人一齐下车,眼角又亮起了闪光灯,相机咔咔的声音不断响起。
看着周围的摄影,钟苓子没有像上次那样躲在公孙瑾的背后,也略微有了些勇气。
但她还是有一只小手紧紧拽着公孙瑾的衣服袖子,生怕自己跟丢了。
“这一期,你觉得自己可以拿到什么名次呢?”
“还不知道主题是什么呢,不敢太早下结论。”
面对提问,钟苓子甜甜一笑,变得圆滑了一些。
“你这一次,口袋里带糖了吗?”
摄影师随即问公孙瑾。
“带了啊,你想吃吗?”
公孙瑾从口袋里摸出了两颗大白兔奶糖。
“想!”
负责录制的小姐姐浅浅笑了笑。
“不给你吃!”
公孙瑾微微嘴角一扬,将剩下的一颗糖给了身旁的钟苓子。
钟苓子笑了笑,撕开糖衣,一脸幸福地嚼起奶糖。
负责录制的人员们一齐哄笑起来。
这两人虽然现在算是顶流,但就是没有一点架子。
两人往里走的时候,还有很多拿着手机跟拍的粉丝。
钟苓子也不嫌她们烦,甚至还眯着眼,笑着比了个剪刀手。
进了休息室,各个歌手们都主动打了招呼,笑容很是热情。
没有了初来乍到时的那份疏离感和冷漠,就连看不惯钟苓子的章茵也面带笑意。
钟苓子也一一笑着问候,寒暄了两句。
虽然她不太喜欢交际和人情世故,但毕竟是来录制节目的,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上一期节目,张雅娜有很认真地看。
不仅对钟苓子做得不好的地方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而且还教了她许多话术。
辛霖看到钟苓子后,也主动让她坐到自己旁边,相谈甚欢。
颇有一种长辈看到晚辈后的喜爱。
每个歌手都单独和录制节目的人谈了话,接受了一些采访。
对自己上期的节目做了总结,然后对自己接下来的表现,展露了一些期许。
“这一期你最担心谁呢?”
“我当然是最担心我自己了,因为上一期发挥得不好。如果这一期发挥还是垫底,我就要告别这个舞台了。”
章茵苦笑着。
“要问最担心谁,我还是担心苓子吧。上一期她表现得太完美了,一下子就拉高了观众的期待感。这对她来说,是好事,但也背负了巨大的压力。当然了,我很期待她能在这一期节目中,复刻上期的辉煌。”
辛霖对钟苓子很是看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最担心的歌手吗?可能是我自己吧。我有点担心,这一期表现不好,让大家失望。”
“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的。”
钟苓子莞尔一笑。
简单的访谈结束,就到了确定主题的环节。
主持人打开了大屏幕,十多个确定好的主题飞快地闪烁。
众多歌手和辅助团队都屏息以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屏幕。
镜头在每个人的脸上游离,背景音效是鼓声,又似心跳,紧张又令人期待。
“计时结束!”
“这一期的主题是……”
只见屏幕上闪烁的字符停了下来,只留下两个大字。
“如果。”
有无限可能的两个字。
提到如果,总会有无数遗憾。
无数的小说、电影、电视剧、情歌,都有无数个如果。
可惜现实没有那么多如果。
辛霖靠着了沙发上,闭着眼,下巴微点,小声哼唱着一段旋律。
心里似乎已经有了歌词。
陈宝钰摸着吉他,若有所思。
章茵和杨榆相视一笑,好像也来了灵感,然后和辅助团队热切地聊了起来。
“怎么样?”
“小意思。”
公孙瑾欣然一笑。
“Yes!”
看到这个主题后,钟苓子开心地伸出小爪,准备和公孙瑾来个击掌。
公孙瑾却是绕过了她的手,拍了拍她的头。
钟苓子鼓着腮,气呼呼地伸手将公孙瑾的头发揉得凌乱。
摄影师看到这一幕,赶忙调准镜头录下,一脸姨母笑。
CP粉们又有糖吃了。
钟苓子对准镜头,嘟着嘴,一本正经地道:“刚才那一段减掉,不许播!”
“OK!”
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心里却盘算着将这一段加上特效,再来段慢放和旁白。
“公孙瑾,你想好了歌名吗?”
“快了。”
录制好预告片,散场的时候,钟苓子仍旧紧紧挽着公孙瑾的胳膊,生怕他走丢。
“歌名叫什么?”
“不急,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公孙瑾淡淡地道。
“你先跟我说说嘛。”
钟苓子挽着他的胳膊,开始软软地撒娇。
隔得如此之近,公孙瑾能嗅到她身上那股很浓的奶香味。
少女的一双柔荑紧紧绕在他的胳膊上,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明明那手没什么力气,却让他没法挣脱。
“先去吃饭,你请客!”
“行,我请。”
钟苓子很是爽快,拉着他的胳膊去了一家街边的小店。
临街的窗口,能闻到玫瑰花香。
冬天的夜晚,天气微冷。
窗外灯火阑珊的地方,有女人站在路灯下瑟缩。
有男人递过去几百块钱,两人就牵着手,进了宾馆。
摆摊卖着烤红薯的老婆婆,满是褶皱和创口的手,收着皱巴巴的几块钱的纸币。
一旁的老伴将自己的破旧毡帽摘下,戴在了老婆子的头上。
两个老人笑着,露出稀疏的牙齿,满脸皱纹。
这一幕幕都看在公孙瑾和钟苓子的眼里。
这是个上了床也没有结果的年代。
真爱就像鬼一样,只听别人说过,没遇见过。
半晌,公孙瑾突然问钟苓子:“你理想中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钟苓子托着腮,微微笑着。
“有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小家,一个稳定的工作,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一个乖巧又有些淘气的孩子。”
“不需要大富大贵,不用为生计发愁就好。”
“像我这样的人,有了钱也不知道该怎么花。现在赚了这么多钱,还是跟你一起下苍蝇馆子。”
钟苓子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顿了片刻,她悠悠地道:“其实我不喜欢大城市的生活。”
“我记忆中最快乐的日子,是小时候,去乡下的外婆家。”
“在田埂上拿着狗尾巴草,光着脚追逐蝴蝶。”
“一眼望去都是金色的油菜花地。”
“夏天的时候,就是金色的麦田。风一吹,就泛起波浪。”
“远远地能看见挂着破旧衣服和草帽的稻草人。”
“大人们忙着收获,麦子堆成小山。”
“我就光着脚,卷起裤腿,淌过小溪,用蚯蚓去小河边钓虾子。”
“我有时候,甚至羡慕上一辈人的爱情。”
“在乡下有一个小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和喜欢的人生一个小孩,他会慢慢长大远去,就像风筝断了线,再不回来。”
“他有他的归宿,我们也有我们的归宿。”
钟苓子始终温柔地笑着。
“现在的年轻人,被房子绑架了人生。”
“就像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从双水村出来,见过了外面的大世界,反而成了一种不幸。”
“谁让我们读了这么多书呢?一旦见过了外面的世界,就再也回不到故乡去了。”
“可悲哀的是,大城市里没有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干净的爱情。”
钟苓子说了很多,她看着外面的宾馆,还有那些站在路灯下瑟缩的女子,渐渐地又没有了笑容。
“我想我知道,该给你写什么歌了。”
“什么歌?”
钟苓子回过神来。
“菜上来了,先吃饭。”
服务员呈上的都是几道小菜。
酸辣土豆丝、肉沫茄子、麻婆豆腐,就着米饭可以吃很多。
“说说呗,歌名叫什么?”
钟苓子一边干饭,一边看着公孙瑾,眼神很是期待。
“如果有来生。”
公孙瑾悠悠地道。
在提起如果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这首歌。
公孙瑾虽然不喜欢高晓松这个人,但不得不承认,这首歌的歌词真的写得很美。
谭维维的唱功是毋庸置疑的,她唱得很好。
但公孙瑾觉得,她有一点“用力过猛”。
这首歌不论是歌词还是作曲,都充满了纯真且清澈的味道。
更像是十几岁的少女,天真烂漫的幻想。
所以,公孙瑾总是觉得,唱这首歌的人,应该也是十几岁的女孩。
不需要多么花哨高深的技巧,只需要用少女干净清澈的声音唱出来,就是对这首歌最好的诠释。
这首歌获得获得过2010年度中国歌曲排行榜的年度金曲、内地年度最佳作词奖、及年度最佳作曲奖和年度最佳编曲奖等十项提名。
质量自然是很高的。
“能不能唱一遍给我听?”
“到了白金,就唱给你听。”
公孙瑾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是在报复她之前将他的头发揉乱。
“哼!”
钟苓子轻哼一声,然后用小拳头往他胸口里捶了下。
“百万吨拳击!”
钟苓子使用了百万吨拳击,效果拔群!
公孙瑾捂着胸口,疼得倒吸冷气。
那姑娘却是微微扬起下巴,笑得一脸得意。
回了白金的录音棚,钟苓子就看着公孙瑾开始写歌。
张雅娜和师晴也在旁边观看。
这首歌里没有提到过一个“如果”,却叫“如果有来生”。
因为歌词里面提到的那些美好的东西,都是幻想出来的。
“歌词写得很简单很纯粹,却格外具有美感。”
张雅娜连连点头。
“嗯,像一首现代诗。”
师晴说着,默念了两遍。
越品越觉得,如果有来生,这几个字,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伤感。
写完歌词,公孙瑾就开始作曲,编曲。
乐器需要用到木吉他和长笛,还有口琴等等。
其中还有一段管弦乐卡农的间奏。
“这首歌,也是你的存货吗?”
钟苓子凑过去,眨巴着眼睛。
“嗯,很久之前就作好了。”
“这首歌适合十几岁的女孩子唱,不需要用到多高深的技巧。”
“声音越纯粹,感情越真挚越好。”
将词、曲、编曲都一一搞定,公孙瑾就将曲谱和歌词递给了钟苓子。
“开始练习吧。”
他拿起一把木吉他,开始拨弦给她伴奏。
“嗯,好!”
钟苓子看着歌词,谨记着公孙瑾的话,开口唱了起来。
“以前,人们在四月开始收获。”
“躺在高高的谷堆上面笑着。”
“莪穿过,金黄的麦田,去给稻草人唱歌。”
钟苓子紧闭着眼帘,唱得很投入。
放下了所有技巧、忘记了现实、只为了找到这首歌的感觉。
练习的过程很顺利,说是为她量身定做也并不过分。
歌曲要表达的意境和钟苓子的心境格外的合拍。
……
傍晚,回到学校的宿舍后,公孙瑾还是没有看到欧阳瑞的人。
唐福林也不在,宿舍只有林辉一个人。
“公孙,能陪我去喝点酒吗?”
林辉抽着烟,面容有些惆怅。
“行。”
公孙瑾虽然不爱喝酒,但是啤酒还是喝下几罐的,前提是得有些下酒的东西。
学校外面的烧烤摊,两人在帐篷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点完了菜,林辉就撬开酒瓶,咕咚咕咚地灌下一瓶,然后重重搁在桌上。
“欧阳瑞是个傻卵。”
他喃喃地道。
不知道是想说服自己,还是想说服公孙瑾。
“也不是太大的事,彼此说开就好了。”
公孙瑾安慰道。
“我跟他,估计是玩不好了。”
林辉摇了摇头。
“公孙,之前有件事没跟你说的。就是国庆那会,我跟着他一起去潜江,你还记得吗?”
“记得的,回来后,你们俩好长时间没说话。是路上发生了什么吗?”
“嗯。”
林辉重重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看着公孙瑾的眼睛,有了一丝醉意。
“如果你是我,当晚你会哭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