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上边让社员养猪的初衷是好的,可惜到村里就念歪了。
其他地方王满银不清楚,但是在黄土高原这边,提起养猪,基本家家户户犯愁。
每年都有任务,下派到生产队,基本标准是每两户交售一头猪。完成好了有奖励,完不成的话,就要扣除农户的人口粮。
不懂得养猪的人以为,这玩意儿光吃猪草就行……农村到处都是野草,随便割些喂养,年底就变养出一头大肥猪。
现实怎么可能,光喂猪草的话,根本不长膘。
喂上两三年,都不一定够得上卖。
如果喂粮食……青黄不接的时候。人都不够吃,何况喂猪。
更关键是,生猪价格定死了。
最好的特等猪一斤才五毛多,丙等三毛八分钱……一头猪一般能卖四十到八十多块。
想把一头猪喂肥够秤,最少需要百十斤粮食。
期间如果猪生病了,还要找兽医,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黑市的玉米面高粱面一斤能卖到四毛多,一百斤四五十块……如果用这个喂猪,等于农民辛辛苦苦养猪一年,一分钱没挣。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落了一大堆猪粪。
当然,没有哪个农民舍得天天用粗粮喂猪。一般都是刷锅水、麸皮、再弄些红薯秧猪草啥的。
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
万一生猪中途因为瘟疫或者其他病死亡,农民一年的辛苦投入全部白费了。
所以这些年,罐子村的村民非常抗拒养猪。村里动员大会开的震天响,得到响应寥寥无几。
也因此,赵建海才会特意来二队催任务。
见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无奈开口道:“干部是领头雁,这样吧……生产队干部都要带好头,一人应承一头猪。”
他的话刚说完,老实人王连顺立刻呛声:“我没有这个能力带头,赵干事,养猪好处那么多,干脆我的名额转让给你得了。”
“就是,赵干事,要不你办个养猪场,把我们二队的任务都给包了。”王延强跟着插话。
他是村里的民兵队长,也属于二队社员,自然不愿意养猪。
王满银早计划出了正月去集市上买个猪仔养着,不过此刻没有出声,更乐意看着赵建海出丑。
倒是自家空间里饲养的那头猪,由于喂食跟得上。就好像吹气的气球一样,发疯的膨胀。一个多月时间,现在已经差不多有六十多斤了。
照这速度,最多再有两三个月就能杀着吃。
倒还有个问题……不久前王满银听村里人说过,养猪不分公母必须煽掉的,否则肉吃起来骚哄哄的。
可是他清楚记得,后世曾听养猪的朋友讲过,母猪是不用煽的。
王满银也不知道谁说的有理,不过空间里的母猪仔没办法找兽医,只能暂时稀里糊涂养着。
见自己的提议接连被反对,赵建海终于羞恼起来。
不过他没敢兑王延强,只冲王连顺道:“二队长,你什么意思,‘没有养不好的猪,只有养不好的人’,我看你的立场有问题。”
“行,我有问题,直接把我给抹了吧。当这个生产队长,天天受气,我还不愿意干呢。”王连顺拿着烟锅在地上敲得邦邦响。
他是个好脾气,平时尽量一碗水端平。可做生产队长这几年,仍然没落得个好。隔三差五被社员找上门吵着闹着要涨工分。
其他生产队基本年年换队长。
二队邪门了,光见有人吵,却没个人愿意伸头。
王连顺原本就想辞职的,终于找到机会。
一句话,怼的赵干事哑了火。
还是王富贵拉了一把:“连顺叔,你这干啥呢,动不动辞职,咱们二队对你都信服,生产队长且干着吧。”
“有个毬干的,我把话撂在这里。你们谁愿意当举个手,我立刻下台。”王连顺气呼呼回答。
“行了,连顺哥,咱们开会商量事儿的,还是继续讨论养猪的问题。我有个提议,赵干事你看行不行。哪家养猪的话,可以多划几分地当猪饲料地,反正二队荒地不少。”
闻言,众社员眼里都带着希冀。
罐子村外沟坡圪崂,零零碎碎的荒地也不少。只是面积太小,大多一分两分地。生产队没办法组织人手耕种,又不让私人种植,所以就荒废下来。这些地块如果划分给社员们,能收不少粮食。
“不行,这是犯错误,不能这么做。”赵建海坚决摇头。
“那你说咋办?咱们都封住嘴不吃饭,饿着肚子喂猪,一亩地养一头?”王富贵讽刺道。
王满银算看出来了,赵建海在罐子村是真不得人心。
人人心中都有杆秤。
几个生产队干部,没一个向着他说话的。
其实也能理解……其他干部都是罐子村村民,乡里乡亲的,自然要为村里考虑。
倒是赵建海平时除了喜欢唱高调,啥本事也没有,从来没有为村里解决过问题。
“这是任务,你们二队必须不打折扣完成。既然一亩地一头猪达不到,那按照最低标准,两户分一头,社员们自由结合。今晚就做决定,谁敢拒绝,我要在村里开大会点名。不行的话,上报到公社……”
赵建海下了狠话。
今晚开会前,他自认为做了很多准备工作,还特意带上报纸,给大家讲讲大好形势。
原本想让二队多报几头猪,给自己工作增加些亮点,到时候说不定在公社里评个先进生产队。
没有想到碰一鼻子灰,人家根本不尿他这一壶。
赵建海索性决定不再讨论,直接以身份压人。
果然,听到对方这么说,二队社员们都不吭声了。
“王连顺,你是二队队长,带个头,和哪家结合养一头猪?”赵建海直接点名。
“和我大哥家吧。”王连顺无奈回答。
他能担任二队生产队长,不单单因为脾气好让人信服,还因为自家弟兄三个。
“王富贵你呢……”
赵建海挨个点名。
轮到王满银时,他和王秋生商量了一下。两家一个名额,不过由自己家养。
对此,王秋生自然感激不尽。
赵建海也知道所作所为不受村民待见,把任务安排完,就匆匆起身离开。
等对方走人,王延强撇了撇嘴:“就这毬水平,连双水村的孙玉亭都不如。人家还知道抓纸蛋解决问题。”
言语里,颇为不屑。
不过这话也就他能说。
倒是提起王满银老丈人的弟弟孙玉亭,不少村民哈哈大笑。
双水村的生猪任务同样不好完成,于是孙玉亭想了个“高招”,让每户出一个人抓纸蛋,谁抓到谁养猪。
孙玉亭点子很背,几乎年年都能“抓”到一头猪,回去被自家婆姨骂得狗血喷头。
这事儿已经传开,十里八村都知道。
不过王延强说得到没错,赵建海水平真不行。就算让社员抓纸蛋,也比强行摊派好很多。
至少讲究运气,让社员们心里有个期待。
“散会,散会,现在说这个有啥用。”王连顺没再废话,直接挥手让大家走人。
到家,王满银给媳妇说了打算养猪的事儿。
兰花没有反对,只是点头道:“嗯,满银,放心以后咱家猪就交给我了,我天天打猪草!”
两口子说了几句闲话,就关灯睡觉。
结果早上王满银还起床呢,就听到外边有急切的喊声。
“王大哥,起床没,赶紧出来,村里出大事儿了。”
是刘向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