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淤地坝在黄土高原有数百年的历史。
近代水利先驱,造福整个三秦大地的李仪祉先生,也曾将淤地坝作为治理黄河方略设想的组成部分。
淤地坝具体方法很简单——拦河拦沟筑坝。
黄土高原的河流泥沙含量很高,被阻拦后,短短几年时间,会形成一片上好的川地。
当然说起来容易,具体选址施工却没有那么简单。
并不是王满银他们三个人坐在土圪崂里聊两句抽几根烟,就能把事情干好的,尤其还要牵扯到挖塘养鱼,更要考虑周全。
黄土高原虽然干旱少雨,但夏季除外。经常突发暴雨,形成山洪滑坡。如果不能科学规划,一场暴雨就可能让罐子村老百姓白忙乎一场。
就像某位村支书,村里栽种的苹果树几年不挂果,特意请来技术员指点。
人家看过果树后告知:树长丰了,需要剪枝。
结果这位村支书却大骂技术员胡闹,把“人的心给剪了”,随即将对方轰走。
也因此,王满银特意把淤地坝难点讲在前面。
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专业人做专业事情。
“满银,你说得对,这还真不是拍脑袋就能做决定,咱们的确要请个懂行的人指导。”
听完,王连顺一个劲儿点头。
“还有个问题,咱们养什么鱼,鱼苗从哪里来?”这时,刘向阳插话道。
王连顺听得犯迷糊,不解的反问:“能养什么鱼,在河里捉些鱼苗不行吗?”
“队长,淡水鱼也分很多种的。有的个体长不大,有的生长速度很慢。”刘向阳解释一句,又问,“对吧,王大哥?”
他自然见过不少种淡水鱼,也吃过很多次。不过到底从小生活在城市,对鱼类的相关知识浮于表面。
各种鱼类能长多大,却说不清楚,只能试探着求助王满银。
当然在他心里,并不认为对方知道。
王满银倒是不怵。
他虽然没有真正养过鱼,但穿越前曾在农村生活过十来年,也见过人家挖鱼塘的。
另外大学毕业后,王满银参加工作,女朋友没找到,反而进化成资深钓鱼佬,更对各种鱼类知识了如指掌。所以并没有被刘向阳的问题难倒。
“没错,普通鲫鱼一年能长半斤已经了不起。像鲤鱼、草鱼、青鱼鲢鱼这些,一年喂好的话能长几斤。”
说着话,王满意特意用手比划了一下鱼身长度。
如果不是怕过于惊世骇俗,他甚至打算给两人讲讲各种淡水鱼的钓法。
“哪还说啥,肯定要喂大鱼呀。喂一千条,咱们二队每家都能分几十斤鱼,美滋滋过个年。”
听完王满银的讲述,王连顺眼睛里散发着光彩。
一时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召集社员们开干。
“几十斤?连顺叔,你真敢想,喂鱼饲料从哪里来?”王满银无语的问到。
“还要喂饲料?东拉河里的鱼我看啥也没喂,不照样活好好的?”
“那是野鱼,少数几条还可以。猪光喂红薯秧能长膘吗?”王满银一句话,让对方彻底哑火。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从节省角度考虑,咱们罐子村最适合养草鱼。这玩意儿不但生长速度快,而且好喂养。其他鱼类需要喂饲料,草鱼单吃水草也能生长,就是长得慢点。”
“那咱们就喂草鱼……”
差不多到中午放工,三个人才把基本事情商量定。
回家路上,王满银特意将谈话过程重新复盘。确认召集没说啥出格的话,才安下心来。
期间王连顺还曾邀请他一起去村里汇报,被王满银干脆利索给拒绝。
理由很简单,自己又不是村干部,就不凑热闹了。
养鱼看着是好事儿,理论上不会出现啥风波。不过……这年头,谁能说的清楚。自己又没想被树立典型,所以露脸的事情还是交给别人吧。
继续苟着,静待十年之后即可。
晚上吃罢饭,王连顺就火急火燎带上刘向阳,直接找到王满囤和赵建海汇报。他根本没提筑坝养鱼,只说二队打算在东拉河边找片沟岔淤地坝,为粮食增产丰收做贡献。
这话非常符合赵建海的心思,听得他直拍大腿,连夸王连顺觉悟高。
前段时间,他刚给二队开完养猪动员大会,结果晚上就被人打了闷棍。虽然这事儿没有找到凶手,稀里糊涂不了了之。
但是赵建海心里一直记着呢,连带对王连顺也有意见。
今天让他改变看法,这人还是有觉悟的。
赵建海兴奋之余,又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事儿我全力支持,但是你们步子迈的还是有点小,目光应该放的更长远,要敢想敢干!”
按照他的说辞,只在沟沟岔岔里弄个土坝显示不出咱们罐子村社员们的本事,要干就干大的,搞个惊天动地。
应该直接把东拉河截断,沿着村头两座山峁筑一座更大的土坝。就算做不到原西县第一,也要争取做到石圪节最大。
到时候,整个东拉河将会变成一道平川,能给罐子村增加上千亩良田……
听赵建海说完,王连顺差点傻掉了。
我滴个乖乖!他原本以为自己敢想,谁知道格局太小了。
如果仅仅枯水期在河上垒个土坝截流,倒不费多少功夫。
但是要将整条东拉河截流淤地坝,堵住两座山峁,那工程量就大了去,最少几十米高……这是嘴唇一闭一张就能说出来的?
罐子村男女老少忙乎几年都不一定能完成。
都去修拦河坝,田地谁种?
如此扯淡的想法,赵干事怎么琢磨出来的?
别说他,连王满囤也被吓到,赶忙出声道:“赵干事,你这个想法很好。但是咱们把东拉河全拦住,下游几个村子干旱浇水该咋办?到时候如果争水引起矛盾,可是要出人命的!”
“对,争水,我差点把这茬忘了!”王连顺也脸色大变。
黄土高原缺水,人们自然也对水流比较看重。
东拉河上下游大大小小分布十多个村庄,因为干旱时节争水发生矛盾的次数太多了。
王满囤和王连顺两人都经历过。
每次争水,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各持棍棒?锨……先开始双方讲理,讲不通就开打,很多人都被打的头破血流。甚至还有动枪的,闹出过人命。
闹大了连石圪节公社的人都没办法解决,最后还是县里来人解决的。
还有的地方争水采取钻火瓮的方式:双方各弄一个大瓮,把瓮底截掉,平放在石头台上,架起火烤。
直到大瓮烧得通红,再各选出一个本村村民巨型钻火瓮比赛。先钻出来的人获胜,本村可以优先灌溉庄稼。
“那……算毬了,先按照二队长说的,淤一块小土坝吧。”听王满囤讲过争水的历史,赵建海立刻开始打退堂鼓。
自己是想干些成绩引人注目,但如果因此引起两个村子发生大规模械斗,好事也变成坏事。
作为始作俑者,他恐怕脱不了干系。
听到这话,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刘向阳感觉自己看明白了,为什么王满银不愿意过来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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