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温·史黛西张开双臂,感受着风从指间流淌而过的轻拂感,片刻之后,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格温觉得自己有点傻,也有点紧张。尽管成为蜘蛛女已经有些时日,这种相似的、甚至更惨烈的战斗也参加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每次大战前都会由衷地感到紧张。
她也曾经迷茫过,自己的这份力量究竟是恩赐还是诅咒。从青梅竹马彼得·帕克开始,再到后来犀牛人事件被父亲乔治·史黛西逐出家门,而后被乐团单方面开除,现在又要面对昔日长辈艾德里安·图姆斯变成的秃鹫。
说不心累是不可能的,与其说自己像是一只蜘蛛,反而更像是蜘蛛网上的猎物,这张蛛网以命运为引,以宿命为线,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每每想起只觉压迫得喘不上气,她的每个举动都会导致蛛网将反馈作用到她的身上。失去、失去,还是失去,就好像从她得到能力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从此一百八十度调换方向,她不停地在失去一些人、一些事物。
如果威廉·布莱克在这,就又要笑她多愁善感了。一想到威廉现在肯定在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她那姣好的面庞勾勒出一丝温暖的微笑。那个神秘的男孩如此突兀地闯进她的生活,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的一切,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那张命运之网将她引向他,两人的命运紧紧纠缠,在成为蜘蛛女之后不断失去的日子里,威廉算是为数不多能够让聊以慰藉的得到了。
夜色几乎在不经意间顷刻降临,电流接通后低沉的轰鸣声从帝国大厦内部响起,整个城市在夜幕下好像变成了一只从沉睡中苏醒的野兽。街上的灯光鳞次栉比地挨个亮起,巨大的霓虹灯宛如灯塔般为人们指引着归路。纽约的夜生活,开始了。
与各种各样的灯牌同时亮起的,还有他们白天的涂鸦。这种行为虽然影响很不好,但居高临下地看着效果立竿见影,至少不少地面上的人们都注意到了这点,趴在高楼大厦的玻璃上看着这大胆的行为艺术的观众更是数不胜数。
舞台已经搭好,就等演员入场了。
白红色制服的身影在人们的注视下从高耸入云的帝国大厦上一跃而下,在楼宇间划过美丽的弧线。那涂鸦的手笔出自谁手不言而喻,蜘蛛女,民众眼中的英雄,官方眼中的罪犯,要向秃鹫发起挑战了。
与蜘蛛侠在楼宇间飞荡相对的,城市的另一头一个身影缓缓升起,出现在了城市的上空。伴随着机器齿轮的咬合声,骇人的身体张开诡异的翅膀,无名的压迫感出现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就是超级人类的压迫力,不论是变异还是科技,不论是英雄还是反派,他们也许会忠于内心的道德,也许会像这样胡作非为。
秃鹫和他背后的月亮倒映在格温的蜘蛛战服的眼部镜片上,就像一只从月光下诞生的魔鬼。
刚刚飞起的秃鹫看到周围的涂鸦愣了一下,然后肉眼可见地愤怒了。他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啸,让格温一度怀疑这真的是她所熟知的那个艾德里安·图姆斯吗,真的还能算是个人类吗。
秃鹫看着下方广告牌被涂抹着“懦弱的图姆斯”的字眼,在灯光的反衬下越发刺眼。他的目光顺着涂鸦的痕迹一路推向远方,在涂鸦的尽头是一座教堂,教堂房顶的十字架上站着一个熟悉的白红色形象。
“蜘蛛女。”秃鹫低声咆哮着,身后的翅膀发出如附和他咆哮般的风声。机器高速运转,顷刻间达到了最大功率,他的身形快速推进,眨眼间就飞跃了一个街区。
500米。
300米。
100米。
格温终于解开了自己心里疑惑,那冲着她来的,虽然是有些扭曲的面孔,但依旧让她熟悉的艾德里安·图姆斯。
“图姆斯博士!”格温在还有十米左右时向前跳跃,险而又险地躲过了秃鹫的冲刺。
她的呼唤得到了回应,秃鹫攻击的动作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下方这个素昧平生的蜘蛛女。
格温这才得以审视自己的对手,尽管之前在街上两人有过短暂的交手,但那时的她并没有给对方造成什么麻烦,甚至都没能追上对方,自然也无从谈起了解对方。
艾德里安·图姆斯的不复往日慈祥的面孔,他的脸变得扭曲而吓人,像是小朋友看的恐怖故事里的弗兰肯斯坦博士。双眼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嘴角洋溢着难以理解的满足的笑容,紧身衣上还留有多次战斗的痕迹,而那飞行翼上的还在滴落的血液说明了这些战斗的结局。
格温心里一紧,尽管对于这种情况她已经做了大量的心理预设,但她依旧难以压抑从心底升起的恐惧,恐惧浸入她的血管,让她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
在恐惧之后的情绪是愤怒,她不知道图姆斯博士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一个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老头居然变成了这样,他所遭受的痛苦她也能体会一二。
愤怒之后是无力,她似乎不得不再一次与亲朋好友刀剑相向,蜘蛛侠的宿命和诅咒又一次作用在了她的身上,上次是乔治,这次是图姆斯,那下次是谁,威廉吗?
此时此刻她无比希望自己没有抛下威廉独自跑出来面对这个对手,她多么想要威廉就在她的身旁。因为她的情绪再一次在面对熟人时失控,她应该听威廉的话学习管理自己的生活,学习控制自己的情绪的。
而这种情况下的情绪失控无疑是致命的。图姆斯很快以自己的方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已经成功飞翔,在这个领域他比托尼·史塔克还要有名,既然有名那有几个崇拜者也是很正常的,眼前的蜘蛛女显然就是崇拜者之一。
“你也是我的崇拜者?”嘶哑到堪称难听的嗓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和人类正常交流了,语言功能看起来退化了不少。
不等格温回答,他又接着自言自语,“不对,格温那小姑娘说过,蜘蛛女侠是不崇拜任何人的。”
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他依然记得格温,这让格温不知道该悲该喜。
“我知道你,你是彼得·帕克,蜘蛛侠彼得·帕克。”没头没尾地,图姆斯提到了死去的彼得·帕克,在错乱的精神中他好像错认了某种事实,只是他的语气之笃定,好像真的见过一个叫彼得·帕克的蜘蛛侠一样。
“那么你就是来抓我的,对吗?”
图姆斯发出了像是小孩子般稚嫩的询问声,一把年纪的人说出这种话,看来他已经疯了。
下一刻,机器的的风声再次大作,格温的兜帽都在狂风面前猎猎作响。
图姆斯再次出手了,他借着翅膀的推动力冲向格温。格温倒翻而下,利用变异带来的能力在90度的墙壁上如履平地。两人一前一后地绕着教堂开始了追逐。
在追逐战进行到某一刻时,格温身形一矮,从一个打开的窗户里钻了进去,进入了教堂内部。而携带着巨大翅膀的图姆斯自然无从进入,在因为刹车不及时锯断了教堂庭院里的一棵树后,他降落在教堂的正面,推门而入接着追杀他的猎物。
教堂里回荡着阵阵钟声,并非是因为整点报时,而是因为他们刚才在外打斗而难免碰撞到了大钟。
听到钟声的图姆斯整个人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他浑身开始颤抖,最后竟然连站立也难以维持。图姆斯踉跄着,几乎可以说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祭台前的十字架下,然后缩成一团像是承受了巨大的压迫。
他缩在那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头抵在地上,竟然呜呜呀呀地哭了起来,边哭还边吟诵着圣经。
格温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一切,她只是为了躲避攻击突发奇想以这种方式进入了教堂。只是图姆斯的表现如此诡异,配合他那怪异的双翼,像是跪在神明朗诵祷文的恶魔。她从来都不知道图姆斯还是个虔诚的教徒,难不成那句扯淡的“科学尽头是神学”居然是真的?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省去了很多兵戎相见的麻烦,格温悄无声息地编织了一张大网,然后自空中无声无息地放下,将图姆斯罩在其中,图姆斯恍若未闻依旧哭泣着吟唱。
格温松了一口气,再次试图和被控制住的图姆斯沟通,她也难免受了刚才的打斗中受了伤,光她自己就能感受到背部衣服裂开,温热的液体顺着伤口在不断往下流淌。
“图姆斯博士?”
她的声音被洪亮的钟声所掩盖,图姆斯看起来并没有听到她说话,好在钟声已经慢慢停了下来。
伴随着钟声消散,她的不安感也越来越强烈。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对劲之处,图姆斯的颂唱声随着钟声越来越小而越来越大,越来越洪亮而激昂。他的高科技紧身衣散发出白色的气体,看上去像是大型机械停工散热一样。在白色的烟雾中,一支已经被使用殆尽的试剂被弹射了出来,然后新的绿色试剂被注入了进去。
格温眼熟那个试剂,彼得·帕克就是使用那个试剂变成了蜥蜴人,而上次威廉从沙人体内取出的也是这样一个试剂管。
随着新的试剂的注入,他的机械像是重新获得了生命一样,紧身衣开始像活物一样蛹动。他的吟诵在新的试剂注入后进入高潮,与紧身衣一同被唤醒的,是他那骇人的机械翅膀,翅膀发出令人牙酸的机械咬合声,格温精心编织的蜘蛛网瞬间被粉碎。
艾德里安·图姆斯想明白了,他才不是什么恶魔,他是上帝赐福之人,他的翅膀不是恶魔的翅膀,是天使的羽翼。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类,只有自己能翱翔天空呢?这一定是上帝对他的恩赐。
“我是神选之人,是折翼的天使,是八十亿里的最特别的那个唯一。”
他双手举过头顶,像是感受着某种赐福,泪水顺着苍老面孔上的沟壑流下,语气却越发神圣而坚定。
“而你们,这些被上帝抛弃和诅咒的超能力者。殊不知科技才是神明赐予人类的武器,你们将会在我这个天空的科学家面前跪拜。”
他缓缓转过头,眼神更加狂热,像是冥冥之中受到了某种号召。
“不,图姆斯博士。你被那个东西控制了,那不是你。”事实已然如此,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那个试剂增强了别人的攻击性。格温高声劝阻,却收效甚微,显然图姆斯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东西了。
图姆斯再次向她袭来,比之前更快也更狂暴。格温之前放松了警惕,而此时避无可避,更何况善良的女孩在知道邪恶非秃鹫本意后,更难以对昔日亲朋好友出手。
毫无意外地,格温被直接扔出了教堂,重重地摔在了外面的街上。
至于为什么秃鹫没有跟来,他的翅膀将自己卡在了教堂的门框上。
没有任何犹豫,蜘蛛感应的警报声越来越大,格温拔腿就跑,从某种意义上她发现了秃鹫的弱点,经典体大弱门,只要战斗空间足够狭小,那对方的就很难发挥。
拐进小巷后,格温马不停蹄,边跑边拨通威廉的手机号,她需要一点场外帮助。好吧,可能不是一点。
奇怪的中文铃声响过两轮,电话却没有一如既往地被接听。格温心头涌现出大量疑问,更强烈的不安感出现了。如果说情侣之间真的有默契的话,那威廉为什么不仅没有如约出现,现在直接连电话都打不通了。按照她的计划,威廉最迟也该在秃鹫跪地祷告时出现在现场。
思考中的格温无意识放松了警惕,在她冲出巷子的那一刻,蜘蛛感应再次发作,只是她已经来不及反应了。她的身体一轻,竟然是直接飞了起来,手机也脱手丢了出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巨大的拉扯力从背部传来,地面上的事物在她的眼里越来越小。虽然她没有恐高症,但无依无靠带来的恐惧感依旧让她像是即将溺死在水里的人一样开始窒息。
天空某种意义上确实很像海洋,同样广阔,同样无情,同样让人难以自拔。
“蜘蛛女,这就是对你的审判。”狞笑声从身后传来,在这样的高空中,格温只觉得身体一轻,竟然是被秃鹫直接扔了下去,他对蜘蛛女侠的审判就是打算摔死她。
格温心里一窒,感受着自由落体带来的失重感,这远比她的经典放松活动地点的帝国大厦要高得多,她真的会被直接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