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刑部王司察看了一眼张德帅手中的令牌,又对视了一眼朱丝侯,目光一闪,显然是认出了这个曾与他争夺花魁差点大打出手的老冤家,他放下手里长刀,收起了兴师问罪的气势,转而变成了嘲讽,哂笑着挖苦道,
“呵呵!我说怎么会有一群出手不知轻重的山野蟊贼突然冒出来和本差抢夺嫌犯,原来是俩白虎堂的蠢货斩魔卫在带队!
纵容自己手下冒失杀掉了重要嫌犯,断了案件线索不说,竟还要护犊子!
呵呵,也罢!幸好本差出手及时,手下人也够聪明,出手知道轻重,已先行生擒得一个!
待本差回头将其审问破了此案,夺得这份莫大功绩,倒要来斩魔司看一看好戏,本差听说,你们白虎堂那个母老虎堂主白雾貌最喜当众殴打下属,你们俩蠢货这次恐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哈哈……”
听到这番揶揄挖苦,张德帅霎时阴冷着一张脸,仿佛吃了屎一样的难堪,一言不发,他最怕被堂主当众辱骂,那女人每次对他发飙时都会拿他的小眼睛不停说事……
陆人杰笑道,
“这位大人似乎有些过于自信了,你既是位带头办案的刑部司察,想必职业经验当异常丰富,就应该知道,活人有时未必能老实供审,死尸有时也未必不能开口说话,活人即使开口却也能撒谎瞒天过海,但死尸招供却是永远地绝对坦诚!”
陆兄弟这番言词说得好有深度,妙!
看他这般信心满满的样子,难不成他是早已在这道人身上观察发现了些什么了?
可不能让他一个缉魔吏先从这尸体上作出文章来了,否则一直是这小子在对此案作出贡献,岂不显得我这前来督导的斩魔卫是捡便宜的混子?
我得先来看看这尸体!先他一步找出线索!
朱丝侯念头微动,悄然转过头,却发现搭档张德帅在听到陆人杰这话之后,动作竟比那晚私藏肚兜入怀时还要丝滑,已然早抢先他一步蹲在了毒莲道人的无头尸体旁细细扒拉了起来。
“呵呵!你这混球杂碎,嘴皮子倒是能翻出花来,不过一介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罢了,你要是见过本差的审讯手段,便不会这样无知胡言!”王观云冷笑着不以为然道。
“哦?是吗?对了,我方才还露了一句:活人即使被俘有时也能寻得机会反杀脱逃,这位王大人也不回去看看,你捉到的那个蓝莲道人,还在手里么?”
“?你小子什么意思?”
王观云对这话倒是显得颇为敏感,说完,他立刻回头朝着山谷深处张望一眼,果然见俩手下还迟迟未压着那道人出来,他整个人怔了怔,霎时笑意全无,回头看鬼一般的眼神看一眼陆人杰,想纵步狂奔回去,但又碍于面子,不愿失态,只闲庭信步般的转身走回破庙前。
陆人杰通过方才毒莲道人的命运梦境,已然得知那蓝莲道人在血莲教是他为数不多的一个朋友,他早将底牌绝活炼精化毒咒也传给了对方,两名刑部差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面对这等喷子,恐怕九死一生。
打完嘴炮,陆人杰这才心满意足地回过头看向道人尸体,只见朱丝侯和张德帅二人正捂着口鼻在翻弄查看个不停。
眼下他已知晓道人是将拐来的孩童送去了兰陵酒庄,并且这老东西昨夜是在酒园子内过的夜,今日乔装的破旧衣服也是从一个酒园普通杂役的劳工身上扒拉下来的,他料定对方尸身上多少会有些与酒园子相关的线索,接下来自己只需寻出些看似合理的证据,将俩斩魔卫诓向兰陵酒庄便可。
他先低头闻了闻手中夺来的两面符幡,果然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酒香,心头微喜,立即上前问道,
“两位大人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唉……这道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毫无线索……”
二人苦着脸,失望地摇头。
“卑职来看看。”
说着,陆人杰蹲下翻起道人的尸体,迅速将其身上内外衣物鞋子全数扒光,到一侧细细检查了起来。
他时而翻开,时而低头深深嗅上一嗅,果不其然,从这衣裤上皆都闻到了一股不同程度的酒香。
他继续翻弄,很快,又在道人鞋底边缘的布层里抠出了几颗草籽,他将其拈在指尖细细看了看,递到鼻前细嗅,又是一股同样味道的酒香味涌入鼻腔,这不是草籽,是高粱酒糟。
接着,他赶紧将鞋底凑近细闻,一股更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
有了!
陆人杰脑海内飞速统筹完这些线索,顿时展眉一喜。
检查就检查,脱人家衣服裤子干嘛呢,还不停地闻味儿……
这鞋囊子也闻啊……
见陆人杰前后这番迷惑举措,朱丝侯和张德帅二人相视一眼,心头皆是讷讷不解,但同时也仿佛观摩老师解题的学生般,凑在两侧沉默地认真旁观起来。
通过这两日前后的相处了解,他们知道,面前这年轻人心细如针,他若真从尸体上“审问”出些什么线索来,并不稀奇。
当看见陆人杰在闻了道人的鞋底子突然面露喜色后,二人不知怎地,心扉仿佛也受到了波动,不由得跟着一起展眉笑了,张德帅慌忙追问道,
“陆兄弟你莫非真找出什么线索了?”
“两位上差请闻!”
陆人杰赶紧将手里的鞋底子递到朱丝侯和张德帅面前,开口说道。
“这……”
二人看着面前脏兮兮的鞋底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神情皆是微微一怔,略有犹豫之色,但接着还是低头细闻了一口。
闻罢,朱丝侯拧着眉开口不解地道,
“有股子酒味,应该是这道人喝酒时落鞋子上了,我等大碗喝酒时也时常这样,单凭这味道也没法子查出什么来啊。”
“两位上差请再细看这是什么东西。”
陆人杰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将指尖的酒糟又递了过去。
二人细细打量一眼这几颗鞋囊子里抠搜出的黄黑草籽,没再去细闻。
张德帅皱了皱眉,开口问道:“野草籽?”
看来这二人生活阅历不深啊,经常大碗喝酒,却不知道高粱酒糟,陆人杰心头忍不住感慨。
但他旋即转念细想,这其实也怪不得二人的阅历。
别看此世有飞天遁地的各类修士存在,但力量两极化很严重,普通老百姓的生产力其实很低下,所以大离朝对于粮食的管理相当严苛,寻常百姓家不许私酿酒水,酒糟很少能出现在街头巷尾。
酒水这种大宗消耗品的制造权全被官府管控在手,酒楼酒馆想售酒要么向指定的官方酒庄进货,要么缴一大笔酿酒税向官府申请自建作坊。
比如此案涉及的六十余里外傍着天水河而建的那处兰陵酒庄,据说便是当今陵王与其胞妹兰玉公主共同拥有的财产,占地奇广,拥有各类大酒园百余间,是大离三大名酒产地之一,远近闻名。
“这是酒糟,酿造酒水后剩下的糟粕,只有酿酒作坊里才有的,二位上差请再细闻这道人的衣物和他随身携带的符幡。”
陆人杰说着,继续将手里的内外衣物一一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