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唐雪呢喃。

“终是成功了。”

唐雪重复着，压抑的嗓音宛如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说不出来的喜悦还是什么的复杂情绪。

外面有盯梢的人，唐雪不敢高声语。

漂亮的眸子里仿若无底的深渊，不断涌动着无比黑暗的怨恨和戾气。

嘴角上扬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疯子。

欧阳彧，倘若能够拉你下地狱，我所受的这点苦，又能算得了什么！

方文齐都被唐雪的模样惊吓住了，险些挥出一拳。

“诅咒符文已经完成，我们俩的约定也算是达成，我就先走了。”方文齐不敢多待，怕晚上做噩梦。

唐雪没理会方文齐的离去，手掌摸着后背，感受着以往光滑的肌肤上，如今坎坎坷坷。

并且每一次抚摸，都有着阵阵撕裂的疼痛传来。

她需要这样的疼痛。

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她麻木的心重新跳动。

才能让她知道，她还活着，还处在这个如地狱的人间中。

她曾经一次次想过死亡，每一次都在悬崖边上停住了，她还不能死！

她还有仇要报！

欧阳彧还活得好好的，她凭什么要走？

要走也该带他一起走。

幸好，上天眷顾，让她有了这样的机会。

“欧阳彧，你不是喜欢我的身体吗？快要索取吧，我迫不及待等着你来啊！”

呢喃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好似处在一场大梦里。

唐雪恍恍惚惚，似乎看见了从前。

那时候的她，过着幸福的日子。

有爱他的丈夫，还有一对乖巧的儿女，父母健在，公公婆婆和蔼，兄长考上了秀才。

虽不算富足，却也不缺衣食，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平淡淡。

可是，意外总是不经意的到来。

她不过是端午陪丈夫、孩子一起在河边看赛龙舟，便被路过的欧阳彧看上。

起初是金钱的引诱。

她自是不肯。

她从不贪慕钱财，不奢求富贵，只愿和丈夫白头到老。

但很快。

兄长的秀才功名被莫须有的罪名削掉，父母意外坠河，公公婆婆被路过的野狗咬死。

唐雪知道，这一切都是欧阳彧所作所为。

他在逼迫自己。

唐雪清楚，他们一家人，不是欧阳彧的对手，便连夜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

即便是如此，欧阳彧也没放过他们。

丈夫在她面前，被一支利箭贯穿胸膛，两个孩子被一双大手抓住，然后不见了踪影。

她也被带到了欧阳彧的面前。

那时欧阳彧挂着戏谑表情的脸，她永远也忘不掉。

她心灰意冷。

她恨，自己为何生的那么美丽。

她怨，端午那天为什么想着要出去？

她悔，不该嫁给丈夫，害了他们一家人。

唐雪把一切的怨恨都归咎于自己，吞入腹中，只希望欧阳彧能够放过两个可怜的孩子。

他们是他一家唯一的血脉了。

为此，她放下了一切。

放下了矜持，放下了尊严，在那个男人面前展现着自我，取悦着他。

唐雪以为，这样就到此为止了。

她肮脏地苟活着，孩子们健康地成长。

然而，随着她一次次试探，却始终无法看到两个孩子，心中有了不好的想法。

后来，唐雪遇上了一个同样因为欧阳彧而家破人亡的书生，知道了最残酷的真相。

她的两个孩子，早在被抓到的当夜，就被欧阳彧烹了喂狗。

她悲嚎了一夜，嗓子都哑了。

正当她打算下去陪他们的时候，书生告诉她，有一个报复欧阳彧的方法。

他知晓一种恶毒的诅咒，只要在一人身上刻下这种诅咒，与此人相融者，便会中咒而死。

但布下诅咒的过程中，此人会无比痛苦，而且，最后也会死亡。

唐雪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只要能向欧阳彧复仇，她什么都忍受得了。

身体再疼，能疼得过撕心裂肺？

身体再痛，能痛得过肝肠寸断？

而这些，她都已经经历过了。

她，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

李序闭上了眼睛，已经不忍再看唐雪的过去。

经过数次的神通溯源，他将唐雪的过去看得八九不离十了。

唐雪从一开始，就被骗了，踏入了欧阳彧精心为她布置的局。

连她自己，也是欧阳彧精心挑选出来的人选。

美丽、忠贞、不贪慕荣华、坚韧、不屈、忍耐……

拥有如此多的品质和强大内心的人，可不多。

纵使端午那天，唐雪不跟随家人去看赛龙舟，也会在某天某个地方，碰巧遇上欧阳彧，然后被他看中。

从始至终，欧阳彧图的就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这奉献身心、忍受无尽的痛苦铭刻下的所谓的诅咒符文。

李序叹息一声。

哪有什么诅咒符文啊，有的，不过是诡仙会交给欧阳彧的替命符文。

才看到唐雪背上的一些纹络，李序就认出来了，这是替命符文。

欧阳彧精心布局，让方文齐装作书生，就是为了欺骗唐雪，让她心甘情愿刻下替命符文，并最后全心全意地把符文用在他身上。

不得不说，欧阳彧很聪明。

知道替命符文难以制作成功，制作成功后，他也不敢轻易使用。

便反其道而行之，用欺骗的方式，把替命符文伪装成诅咒符文。

铁血汉子都难以忍受的疼痛，但在恨意的加持下，唐雪顺利的度过了难关。

并且，唐雪那心中无与伦比的恨意，是确保使用替命符文时，不会转变态度的保障。

可谓是一举两得。

最大的缺点，是丧尽天良。

但李序估计，欧阳彧这些人，早就没有了良心。

若是有良心，也不会让安定府的官府，腐败成如今这副模样。

“唐雪，大概是被欧阳彧派人带回欧阳府了。”李序猜测道。

追溯着唐雪的痕迹，李序果然来到了欧阳府外。

望着欧阳府，李序没有轻举妄动。

不用欧阳彧出手，里面随便出来两个八品诡修，就能把他按在地上锤。

“欧阳彧这么着急带走了唐雪，要么是他有替代诡眼的诡物，要么是替命符文别有用途。”李序琢磨道。

既然叫做替命符文，肯定不止转移代价一种用途。

但想归想，没有具体的发现，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

李序登上鸿运楼，眸光流转，神通溯源发动，时间倒流，窥探到唐雪入府的整个过程。

略微出乎李序预料，唐雪并没有被安排到府邸深处，而是在边缘的一方小院内。

这方小院，比之前唐雪待的小院还差一截。

思索了几息，李序明悟。

是了，欧阳彧身边正在发生秽化现象，若是把唐雪纳入波及范围内，将她秽化了，成了爱慕金钱之人，欧阳彧肠子都会悔青了。

他只能把唐雪安排在欧阳府内最远的角落，避免被秽化。

李序继续观察。

他怀疑，欧阳彧布下的局不止唐雪一个，还有其他人。

诸如替命符文的准备，一个不少，两个不多，肯定是多多益善。

但观察了很久，也没能瞧见第二个唐雪。

“是她们失败了吧。”

李序叹息，即便是有怨恨打底，仇恨埋心，想要生生地忍住刻下替命符文的疼痛，也是极难。

观察数天，欧阳府内一直很平常，人来人往，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连辛去疾的人来布置封锁符文，也没有任何异议。

李序愈发肯定，欧阳彧有他自己的谋算。

也是，倘若欧阳彧解决掉自身的问题，辛去疾也没理由来对付他，只能解开封锁，放他出来。

李序回到刘青宅院，向他讨要一张敛息符。

有了敛息符，他就能靠近欧阳府院墙，而不被发现。

刘青摊了摊手：“抱歉，我积累的所有功劳都拿来换魔刀，已经没有剩下的功劳来换敛息符。”

李序沉默，伫立良久。

若是能有敛息符，他便能靠近唐雪，将唐雪杀了，一击远走。

毕竟，他觉得，把真相告诉唐雪，实在过于残忍。

她所坚持的，忍耐的，承受的，都在欧阳彧的掌控中，一切都毫无意义。

但细细一想，如果就这样杀了唐雪，让她在自以为大仇得报的前夕，杀了她，让她一切努力付之东流，对她来说，是不是也很残忍？

李序想了一天，想得头疼。

他多希望，自己能拥有六品的实力，哪管唐雪，直接奔向欧阳府，把欧阳彧斩杀了，而后把他的头颅抛给唐雪，让她回去祭祀家人。

可他没有六品的实力。

解决欧阳彧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破坏掉替命符文。

李序从没想过，让唐雪为他所用，在替命符文发挥作用时，逆转态度，让欧阳彧功亏一篑，命丧黄泉。

那样，太残忍，太没良心。

会让他觉得，他和欧阳彧这些人，也没什么大的差别，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李序坐到了天明，终是做出了决定。

一架纸飞机，飞过高高的院墙，落在了屋檐下遮阳休息的唐雪身上。

片刻后。

唐雪撕碎纸飞机，把纸张泡入水中，待泡到纸张模糊，端起茶杯，一口吞下。

她看了看纸飞机飞来的方向。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李序看到了笑容，心脏猛地一抽。

而后，就见到唐雪决绝的奔跑，一头撞在墙上。

咚！

鲜血飞溅。

李序闭上了眼睛，在心中哀悼。

唐雪，你放心，我会送欧阳彧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