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硬接辛统领的随意一击，看不出好坏。

但山羊胡的随意一击落在地面上，方才彰显出威力来。

李序自忖，别说是隔着十里地，就是一里地，他想要制造出这样的破坏力，也得全力一击，酝酿许久。

曾经，他八品以七品为刀，敢杀六品。

此时他身为七品，却愈发感受到，六品的强大与恐怖。

放到现代，六品的随意攻击，都是堪比导弹级别的攻击。

刘青拉扯了一下李序的衣角，小声道：“待会小心行事，白莲会的见着我们动静，怡然不惧，肯定有相应的准备。”

朱伶大耳朵扇动，听到了刘青的低语，笑道：“那就手底下见真本事呗，他们杀我们，我们杀他们，活下来的才有话语权。”

“嗯！！”

她脚下的巨猪，配合的吼叫一声。

薛放好奇地打量四周：“诡仙会的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没人能给出答案。

李序瞧见，山羊胡和辛统领打招呼后，同样转身，进入了化畜洞，看不见了身形。

白莲会的反应出乎辛去疾的预料，但他没有改变策略，以不变应万变。

在山脚位置，让众人停下，然后让大学门的诡修布置封锁符文，李序他们负责保护大学门诡修，预防白莲会偷袭。

辛去疾则上山，亲自喝退用人换羊的队伍。

“夭寿啊，六扇门的人，不给我们粮食，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新的活路，还要断我们的活路！”有人顿时哭嚎不止，唉声叹气。

“统领大人，府里没有粮食，我们能理解，可是我们已经活不下去了，就想用身体换回一只羊，给我一双孙儿谋一条活路，你说，这过分吗？”有老妪拉着辛去疾的蛟袍，有气无力地哀求道。

“统领大人，我们知道，这用人换羊的法子，是邪法，应该诛灭，但是我们没有别的法子了啊，求求你了，放过这里吧。”有妇人趴在地上，磕头道。

“是啊，这个饥荒，我们只能靠这里了啊！”

一个个百姓跪了下来，乞求道。

辛去疾僵在了原地。

朱伶仰着头，看向上方：“辛统领，似乎遇到麻烦了，我们要做什么吗？”

李序默默注视半响，找出几口大锅，拿出一袋粮食：“我们煮几锅粥，免费发放给他们。你嗓门大，等会粥熬好了，通知上面的百姓。”

“省得！”朱伶点头，“要是还有人不愿意下来免费领粥呢？”

“杀人！”李序平静的说道，“若有活着的机会，百姓没有谁想死。这里的几口大锅煮的浓粥，吃饱后，够撑个两三天。

真正饥荒的百姓，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而不愿意下来的人，往往是别有用心之人。

他们瞧不上这几锅粥，只想着贩羊牟利。

你以为百姓们不清楚，走出来的羊，其实就是走进去的人，说是吃羊，实则还是吃人。

他们心中清楚，只是别无办法。”

烈日灼心。

浓粥的香气与柴火的烟气升腾而上，再加上朱伶大嗓门的大喊，人群顿时起了骚动。

有老妪拍了拍自己的孙子孙女，搀扶着颤颤巍巍地下山，来讨三碗浓粥。

有了人带头，便有人跟着效仿。

当第一人接过满满一大碗浓粥时，气氛到达顶峰。

饿肚子的人统统下山，哪管什么羊肉不羊肉的。

先吃饱了再说。

有商贩穿的破破烂烂，混在人群中，行挑拨话语。

朱伶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听话。

当即把这人挑了出来，正要动刀，辛去疾拦住了朱伶，不顾这人哀求讨饶，把这人丢进了化畜洞。

转眼，一只山羊跳了出来，看见下方的人，忙不迭就要往山上跑。

辛去疾伸手抓住，丢给朱伶。

朱伶也不客气，鉴定了一番：“白莲会的神通相当了得，从里到外，都是羊的构造，没有半分人的迹象。”

拿起屠宰刀，做起老本行，把山羊按照肉的纹理切割，分成一块块。

送给最先下来的百姓，一人一块。

这一连串举动，吓住了人群中不安好心的人，不敢再有所动作。

“喝了粥，诸位就散开，各回各家。”辛去疾站在高处，大声道，“我已经派人在周边府地购买粮食，不久将在各个县城、府城布置粥棚施粥，请大家相信辛某的为人！”

“知府不发话，六扇门能有什么作为。”有人嘟囔了一句，却也拱拱手，转身离去。

“若是辛统领言而无信，又把这里毁了，我们大不了不吃羊……说不定还少些损耗。”

有人目光暗淡，对辛去疾所说的无感，只是想着过一天算一天。

今天吃饱了一顿，可以回去睡上一觉。

明天的事情，再明天考虑。

“但愿如此！”有人怀揣着希冀，对世道还有一丝信任。

李序分发掉最后一碗粥，观看这人间百象，不同人有不同的态度。

忽然。

有人靠近他，李序寻声看去，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身上穿的衣服大了两号，可能来源于他某个兄长，走起路来，拖着裤脚。

他被李序一看，停下脚步，嘴唇蠕动了两下，没出声。

“有什么事吗？”李序轻声问。

孩童后退一步，转过身又转回来，捏着自己的衣角，怯声的说：“捕头哥哥，你能救救我娘吗？”

“能。”李序给了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孩童指着一个商贩驱赶的一群羊中的一只，懦懦的说：“那，那就是我的娘，她被那个大叔抢走了。”

李序看向山羊，山羊身上有十余道鞭打的痕迹，鲜血淋淋，皮开肉绽，此时也是被商贩用绳索捆着，绳索的一头在商贩的手中。

即使是如此，山羊也依然想要挣脱，眼眶内包含着泪珠，看向孩童的方向。

李序的脑中瞬间构建出一个故事。

饥荒时节，一个母亲想要拉扯孩子，很不容易。

走到穷途末路之时，听闻化畜洞的名声，母亲想将自己变作山羊，再送孩童最后一程。

然而，天不遂人意，孩童太小，力气太弱，母亲变作了山羊，却也入了别人的眼眸。

孩童保护不了母亲，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捉去，鞭打，套绳。

李序迈步朝山羊群走去。

孩童跟在他身后，三步并两步，不肯落下一步距离。

李序便放慢了脚步，让孩童得以跟上。

商贩瞧见李序，又瞧见李序身后的孩童，面色微变，抓紧了手中的牵绳。

“这位大人，不知有何贵干？”商贩挤出笑容，恭敬说道。

李序看向他，目光冰冷，指着孩童母亲化作的山羊。

“放开那只羊！”

商贩不甘心到手的羊就这样跑了：“大人，这些羊是在下的货物，若是大人有需要，能否给点赏钱，意思意思一下。”

李序淡漠道：“赏钱没有，羊留下，给我滚！”

商贩搓了搓手掌，面色微冷：“大人，就算是六扇门，也没这么不讲理的吧，这羊是我的货物，我有处置权，大人怎么想拿就拿？想留下就留下？诸位，你们说是不是啊！”

“对啊，六扇门也得讲理啊！”其他的商贩先后附和道。

“辛统领，你得管管你的手下啊！”又有商贩喊冤道。

李序道：“你说这羊是你的，可有凭证？”

商贩理所当然的道：“大人，牵绳在我的手上，就足以说明，这羊是我的。”

李序面无表情：“你仔细看看，牵绳分明在我手上。”

他举起左手，先前分明在商贩手中的绳子，此时赫然在他手心。

以七品诡修的实力，欺瞒过一个普通商贩的眼睛，再轻松不过。

“诶？刚刚明明还在我手上。”商贩一惊，知道吃了亏，不敢再争辩。

其他的商贩见此，也不敢开口了，李序的手段太过莫测，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取走了牵绳。

他们竟没有看出任何的破绽。

好似，那绳自动跑到了李序手中。

“拿好绳！”李序把牵绳放在了孩童的手心。

听到孩童声如蚊呐的说了声，谢谢！

那山羊也半蹲在地上，给李序磕头感谢。

“离开吧，选个没人的方向走，要是活不下去了，可以到府城徐家武馆，报上剑郎君的名号。”李序拍了拍孩童的肩膀。

孩童重重的点头，牵着绳索，逐渐离去。

刘青走了过来：“你就放心让他走，那些商贩还盯着孩子呢，一个孩子牵着一只羊，太危险了！”

李序笑道：“他们马上就没心思放在孩子身上了。”

话罢！

不远处的山羊群传来一阵骚动，不知为何，所有山羊的套绳都断了。

有山羊率先发现这点，嘶鸣一声，撒丫子狂奔。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再待下去，可就真成了别人锅里的肉了！

顷刻间，山羊群四散逃走，商贩们顿时忙着捉住四散的山羊，哪还有心思惦记孩童母亲这只落单的山羊！

朱伶握着杀猪刀，杀气凛凛：“换做是我，就把他们全杀了，竟敢以人贩羊。”

薛放一边布置封锁符文，一边说道：“杀他们容易，但想要平息这种现象难。有化畜洞，所以是羊市，没有化畜洞，出现的可能就是人市了。”

朱伶不管这些，只是道：“那他们也该死！人若是活不下去了，做什么都应该，但他们不是，他们不过是趁着这世道乱，在其中推波助澜，掳人变羊，汲取利益！”

李序笑了笑：“安心，他们活不了多久了！”

当一个人的五脏六腑，有部分变成了金子，还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