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色笔莫名其妙道:
“什么契约?这不刚签完吗?”
“对啊,契约条款呢?”
“你想要救她,就必须要达成一种效果,让她体内的灵气和怨气都固定下来,方便你消除,是不是?”
“那你签订的内容就是这个啊。”
李慎一头雾水,问:
“我知道效果是这样,但契约总是双方签订的吧,怎么能便宜都让我占了?”
“为什么你会觉得契约必须由双方签订?你有见小姑娘坐起来,在你身上签名吗?”
“至于你说的独占便宜,那肯定没有。”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好色笔斟酌一下,没有回答。
在李慎拔出体内灵气针,按照穴位插入时,手术室其他人,还在观望。
可当他开始在沈巧身上画蓝线,勾勒人体主动脉管时,便纷纷转过头去,面壁不语。
后来听见李慎惊喜的呼声,又听到沈巧身子躺倒,压在手术台上,发出稍沉闷的碰撞,大家才转过头来。
由于他口中念念有词,众人都疑心他仍在念动诀窍,施展秘术,也不敢打扰。
直到李慎停止念诀,坐在手术台上。
董千风试探问道:
“李兄弟,好了吗?”
李慎点头。
众人纷纷聚拢过来,见沈巧脸上血迹纵横,刀伤却全部消失,痛苦神色不再,正安然沉睡。
董千风大喜过望。
两位怨气研究者绕到手术台另一侧,查看沈巧情况。
吕顺脸通红,不看李慎,也不看沈巧,默默站在柳星然背后。
柳星然对李慎赞许一笑,拍着他的肩膀,夸他对付怨气真有一套。
“侵蚀的怨气全消了!”其中一位怨气研究者,不可思议地喊道。
“原本的四道灵气变成五道,她的灵气居然也在平稳流动,这是为什么...”
“你感受这里。”另一位怨气研究者虚空指向沈巧腹部。
“刚才李慎的水灵根术法,第六根,刺的是这个穴位,但...”
他们商量着,李慎感觉自己有点碍手碍脚,双手一撑,就要跳下床来。
“咦?”
哪知道手臂有力腿无力,脚接触到地面,身体顺着就往下落,好似一根软瘫的面条。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嗯,其实吧,代价也没什么,只是你会失去三个小时的行走能力。”
柳星然眼疾手快,在他下台前就已经抓住他的右手,想着肯定是灵气消耗过度,于是搀扶一把,没使太多力气。
没料到李慎是半点劲都用不出来。
赶紧要扶他起来,可回头看了一圈,却没见到能够坐的地方。
董千风按下一个红色按钮,对着里面喊道:
“快推一辆轮椅过来!”
李慎对柳星然摇手,不想打扰两位怨气研究者,就不坐手术台,斜跪在地上挺好的。
手术室蓝门一开,医生先走进来,后面跟着巡回护士。
护士姐姐推着一辆相当高级的医用轮椅,右扶手前端竖着一根控制器,靠背披着绒毯。
李慎被抬上轮椅,质感相当舒服,可比地上强多了,就是不大吉利。
此时两位怨气研究者商讨结束,绕到手术台正前,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盯着李慎。
还没开口,两人高举双臂,跪了下来,手臂顺势一倒,平贴地面,喊道:
“知识六殿之一,轮回殿,外门弟子!”
“孔海!”
“萧怡!”
“叩见李慎李先生!”
“请恕先前之罪。”
“六殿弟子,只拜知识,不屈于力。”
“我们两人见识短浅,不见先生渊博学识,以至于对待不周,礼数不尽。”
“再受我们一拜。”
他们挺腰,庄重无比,又一次伏下身子。
李慎站都站不起来,想给他们回跪都不成,让他们赶紧起来,可他们维持着跪拜姿态,继续说道:
“诚惶诚恐,请勿恕罪!”
“李先生治疗沈巧姑娘所用的手法,施展的术式,我们二人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以浅薄的求学生涯,始终看不透其中关键。”
“但我们却理解了先生,将水灵根术法穿刺于穴位之上的原理,实在太过巧妙。”
“先生对灵气的运用、对怨气的了解,根本凌驾于我们。”
“现代表轮回殿众外门弟子,邀请先生参加下周三,四月十四日,学术研讨会。”
“先生不愿让他人得知,因此无法以沈巧姑娘为病例,作为研讨会的授课内容。”
“但只要先生愿意谈论基础的方法,研讨会将调整会议进程,为先生尽力挤出一刻钟至半小时时间。”
他们激动万分,伸手进手术服里,掏出两张名片,举过头顶等待。
李慎分别接过名片,连声说谢谢,答应只要有空,一定会来研讨会。
孔海、萧怡这才站起来,又朝李慎鞠躬,退到一边。
“那个,我还有一个事情,需要各位的帮忙。”
“就是沈巧锁骨上,有一处蓝色水笔的签字,那是...我的术法术式的一个步骤,大概会维持七天。”
“周社长跟沈巧认识,如果见到了...”
董千风在外办事,年纪虽轻,可也是老江湖了,不知遇到过多少难堪需要遮掩的场面。
李兄弟小露身手,施展术法,无疑是位修仙者。
救治沈巧,执法宗本就承情,就算他是散修,也决计不会难为。
看轮回殿派出的怨气研究者的态度,李兄弟的学识竟能在他们之上,还颇有拉拢的意思。
知识六殿的面子不能不给。
再说,李兄弟愿意在他们面前暴露修仙者身份,却不想在周忆丹面前声张,其中关系,耐人寻味。
一男一女,男方却在另一个可爱妹子上签字,无论因为什么,也足够掀起腥风血雨。
恐怕这才是李兄弟考虑的问题。
董千风立马让巡回护士离开手术室,说他们还要继续治疗。
转而跟医生、孔海和萧怡商议。
将沈巧的手术服挪下一截,露出了李慎的签名。
“有什么办法能够隐藏这个签名吗?”
孔海和萧怡叹服点头,听到问题后,直摇头,说道:
“沈巧的伤势虽消,仍需要时间观察,随便在她身上施展术法,不是个好主意。”
李慎问过好色笔,得到的回答也是“不清楚什么术***抵消契约”。
只能让他们想别的办法。
医生看着蓝字,心想术法结成的签名在这种位置,的确不好遮挡,忽然记起一件事,说:
“我同事凌晨接收了一个病人,全身被怨火所伤,最后用“涵水服”包裹全身,治疗烧伤。”
“我把里面的灵水换成是补充灵气效果的,嘱咐说七天之后再拆除术法,就能掩盖过去。”
一听就是好方法,何况那位怨火所伤的病人正是王苟强。
大家也都见过“涵水服”的模样,的确是严严实实。
李慎左手沾着血渍,又疲劳过度,便由巡回护士推去洗刷,再到空余的病房修养。
轮回殿两弟子留下帮助医生。
柳星然和吕顺跟在轮椅后面,走员工通道,经过休息室侧门,离开了手术区域。
确认李慎没什么事,他们便先去看望王师弟。
李慎坐在轮椅上,跟巡回护士聊聊天,便质问起好色笔来。
“你确定我的腿会在三小时后恢复吗?我怎么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一定是三个小时整吧,可能会少几分钟,多几分钟,怎么,你很急吗?”
“能不急吗,就算是临时的,成残废的感觉也很不好。”
“暂时的,你不用担心,而且你拿下肢三个小时的功能,去换了人家小姑娘一条命,赚的很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你为什么能够签订契约呢?”
好色笔“啧”了两口,才说:
“这是什么问题,我能签契约怎么了?”
“想想你说的,甚至不是签契约,而是跟**签契约,你不觉得很离谱吗?”
病房里只有一个男病人。
巡回护士搀扶李慎的胳膊。
李慎说不用,笑着双手支颐,便像企鹅跳冰一般,跳上了病床。
褪下表面的手术服,交给护士。
护士问好他想喝的东西,便离开了。
“你刚说什么?”
好色笔没好气地说:
“我离谱什么,清虚蛇龙符墨甚至还能在人间界飞,难道不离谱吗?”
“符墨用的是我的控水流术,有理有据,飞飞怎么了?”
“签订契约,谁要这破能力,我更希望长一双手出来,遇到心爱的女孩子,连牵她的手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搂她抱她,哎。”
叹息一声,说不出的无助失落。
李慎安慰道:
“我今天对你改观了不少,理解了你对妹子爱得深沉。平时不愿意使用术法,也不说能力是什么,但妹子一出事,你便如火如荼地做了。”
“你耗费了许多笔墨是不是?之后我帮你灌点质量好的蓝色墨水进去。”
好色笔唉声叹气,回道:
“不用了,为了漂亮姑娘,做这点小事是应该的。我用的墨水不是常规墨,你调制不出来。”
“清虚蛇龙符墨可以吗?”
符墨叫道:
“当然不行,你在说什么?老夫不愿画符箓,当然也不愿意画其他东西。”
李慎盯着病房的白墙,想着前段时间还躺在系舟医院里,现在又躺在另一家来了。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以往自己是以病人的身份进入手术台,今天却走了医生的流程。
倒是大不一样。
胡思乱想着,想到了沈巧,心蓦地砰砰直跳。
总觉得刚才的接触不太妙啊。
虽然说医者仁心,的确也没起什么不好的念头,可毕竟还是碰到了一些地方。
她最后好像还醒转过来一次,望了自己一眼。
不禁右手和脸滚滚发烫。
幸好,幸好,严格按照手术流程走,带上了口罩和帽子,事后应当认不出我才对。
也不知道医生的术法设置好了没有,周忆丹能不能感知到锁骨上的签名,那里还有残留的灵气。
哦对,沈巧体内还有十来根灵气针,得明天才能消掉。
思绪风起云涌,完全静不下来。
彩凤逐金蝶问道:
“主人,您忙完了吗?如果有空闲的话,我想跟你汇报一件事情。”
“刚才您在做那些事的时候...”
李慎又是一阵心虚,怎么蝴蝶用“那些事”来取代手术,尴尬地直笑。
“我觉察到她体内的异样,也感应了一番,发现她身上所受的伤,和肥遗谷我的本相所受的伤,有一些相似。”
“你本相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吗?”
“主人,我并不是完全分神,记不清很具体的事了。”
问小乾坤剑:
“沈巧身上怨气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阁下怀疑的是。”
“姑娘脸部附着的怨气,并非松散天然,与校园密林中我们携手作战,所遇的漂浮怨气不同。”
“这里是以怨气结成的术法,只是在下不能理解究竟是哪一种。”
“还有,怨气之中,隐隐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息,正与在仙界竹林,突然闯出的黑衣人首领,佩戴着的荧绿色剑鞘所散发出来的类似。”
“但距离太远,在下感知不清。”
蝴蝶说:
“主人,我没有尝过那把剑,所以不清楚它是由什么金属炼制而成,也说不出它的效果,但您的佩剑所料不错,我也能在其中感受到很奇怪的气息。”
李慎沉思一会,决定等柳星然回来,跟他商量后再做决定。
病房宽阔,却只有自己和斜对面的一床。
瞧不清楚长相,大概也就二十出头,自李慎进来后,始终闭着眼睛。
在他肚子上贴着厚厚的纱布,即便穿着病服,仍能见到网状的沟壑。
一切都是这样安静。
之前住院时,李慎的病房总是人来人往,吵吵闹闹,病人呻吟不断。
莫名竟有些怀念那样的日子。
“呸呸呸,怀念个锤子,还是不生病的好。”
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由远及近,似乎有一群人刚从电梯里出来。
巡回护士熟悉的声音响起:
“诶!你们安静点!住院部病人都需要静养的!”
几人笑了几声,便停了。
一人问道:
“...是在这层楼吗?”
“没错,你们跟我来吧。”
有一位走姿不对,踏在医院的瓷砖上,啪啪作响,十分拖泥带水。
护士姐姐的脚步要好听许多。
她站到门口,轻轻推开门。
在她身后的四名年轻人,踮起脚,越过护士姐姐头顶,往右边床位一瞧,不等她让路,便挤了进来。
护士姐姐踉跄几下,差些摔倒,嘴里喊着“哎哟”。
最后进来的那位拉住她,将她扶稳后,也匆匆忙忙追到病床前。
四个人围在那儿。
“医生都说手术很顺利,为什么他还不醒?”
“会不会是毒没解干净啊?那个狗屁枪叫什么来着,什么蛆虫...”
“虫卵蛆附绿缨枪。”
“对!就是狗屁绿缨枪,丹药科给的解药,应该没错才对。”
巡回护士姐姐来到李慎跟前,将一瓶矿泉水递过,问他有没有好些,然后指责道:
“你们不能安静点吗?病人今天早上醒来过半小时,开了止痛药又睡着了,他现在需要充足睡眠,才能养好,早点出院,知不知道,真是的!”
三人不再言语。
有一人焦急,在床脚走上两回,瞪了病床上那人一眼,猛地一拳,砸在他腹部。
病床上那人登时就醒了,捂着肚子惨叫一声,实在痛的不清,睁眼骂道:
“是哪个孙子...”
没料到出拳那人扑过去,竟抱着他哭了起来,边哭边骂:
“你是不是脑瘫啊,我特么的会“岩崩罩”,那把破枪根本就穿不破我,你怎么上来就挡枪!”
“要是你死了,我怎么回师门交差,你简直太脑瘫了!”
骂完,又嚎啕大哭起来。
病床上那人愣了愣,明显很惊讶,问:
“你啥时候修习过“岩崩罩”?”
“我特么...我特么一直都会啊!”
病床上那人张大嘴要说话,却什么都没说,抱住出拳那人,抱歉笑笑,对着其余三人说:
“真悬啊这次任务,差点就要死人了。”
一人问:
“你真的没事了吗?毒还要不要紧?”
“头还是晕,但应该好了吧,电视塔里要什么没什么,丹药总归还是好的。”
另一人叫道:
“那你的肚子还疼不疼,我靠,你怎么衣服上都是血?”
“什么...?诶诶诶,护士!护士!”
巡回护士皱着眉,把他们全骂了一顿,尤其是那个出拳的,骂的狗血淋头,让他赶紧离开病房,然后呼叫了其他护士。
进来一位普通病房护士,带着金属盒子,走进来,骂了病床上那人几句。
病床上那人还想解释,却痛得说不出话来。
“换药痛吧?现在你还在止疼期间,药效过了还会更痛,你还乱扭不?”
“我...啊!”
吵吵闹闹过了好久,两位护士都离开了。
病床上那人彻底委顿,躺在枕头上,和朋友们聊天。
李慎好几次都想要插口,但一想他们全是执法宗的,就还是保持沉默了。
万一周忆丹也来,碰见自己跟她的“同事”们在一块,真就跑不掉了。
哎哟!
周忆丹去影像科室找自己,这么久了,肯定没找到,她现在在哪儿呢?
赶紧掏出手机,想要联系一下她,却见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你好,我是周忆丹,李同学,你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