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表情阴晴不定,对学姐的感激更深了一层,不断思索着长久以来对她的不管不问,心里充满了内疚之情。
随着王诗教授一声咳嗽,他才缓过神,勉强笑笑。
“王老师,您放心吧,我既然要隐藏身份,生活中尽量低调,当然不会随便使用术法。”
就算想用也不会啊。
“但我有一件小事不明白,您提过,仙界之事,普通人见到后会变的懵懂,白老师应该也是这样才对,为什么会担忧她暗下发觉仙界真相?”
王诗说:
“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拥有纯正的仙界血统,周身血管里流淌着的是浸润灵气已久的高境界红液。”
“从根本上说,她就是一个天生的修仙者,自睁眼开始,就嗷嗷待哺,渴望灵气的存在。”
“无论她是否意识到,她体内总是有点点滴滴的灵气吸入,只因人间界限制,让居身于丹田的灵气无法长久存在,慢慢消散。”
“人间界纯种人类,有天赋都能模糊望见灵兽的影子,感受到天地之间的呼吸,何况是她?”
“阵法太兴师动众,结界效果又明显,符箓需要触碰她肌肤,所以我也算是无路可走,才劳烦轮回殿的弟子们帮忙。”
“幸好这么多年在殿里,立下许多功劳,大家愿意恭维,混到了“教授”位置,否则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符墨突然开口:
“你该回去了,家里那破砂锅熬的玩意好像要好,我遗留的符墨之力也快用干了。”
李慎向王教授告别,临走时,刚过大门,忽然想到一件事,又问:
“您学生萧怡,为我担保的职务,是不是比较高的?”
“为什么这么问呢?”
“如果轮回殿的级别和大学里的职称一样,像我这种半路出家的人,应该也是从“助教”开始当起,怎么能直接就是“讲师”呢?”
王教授笑着点点头。
“您向我坦诚说出当年妻儿的事情,我很感动,但我这个“客卿讲师”名号,前头还有“临时”两字,您大可不必浪费时间特意嘱咐我。”
“时间一到,我就不再是轮回殿弟子了,将那些重要的事说出来,总觉得没有太大必要。”
“虽然白老师的事,对您来说很重要,但完全没有必要亲自来一趟,托萧怡带个话就是了。”
“您是想亲眼见我一面是么?”
王教授翘起大拇指,赞叹道:
“你很敏锐,也很有理性,不被情感左右,很好,很好。”
“轮回殿“讲师”职位不是任何人都能担得起的。”
“萧怡和孔海他们,活到中年,不知发表了多少论文,编了多少期刊,才勉强到“讲师”级别。”網
“他们却愿意为你联合担保,削减自己的工资,来分你“临时客卿讲师”职务,很出乎意料。”
“不过你还真猜错了,我今天找你,还是主要为了女儿的事,巧合啊,身份尊贵的讲师居然是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学生,呵呵。”
李慎有些想笑,但想起白老师青涩与干练交加的脸,就没笑出来,她毕竟是自己的老师。
“小伙子,你很特别,未来肯定不只是个“讲师”,要不是轮回殿的制度,我真想把你名头前面“临时”两字去掉。”
“为什么呢?”
“怨气。”
“我们需要能够对付怨气的人才,尤其是最尖端的人才。”
李慎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自己会什么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最尖端人才,学分都补不上。
只能硬着朝王教授微笑,点点头,就离开了。
会议室的东南角,窗帘一动,显出一个人影来,那人戴着黑色墨镜,一头银发,从一开始就躲在这里。
王诗关上大门,问:
“怎么样,是他吗?”
银发男言简意赅:
“不。”
“他身上有浩然正气存在吗?”
“极少。”
“因为某种术法的限制,导致你探查不到?”
“是。”
“有点意思,不管他是谁,为什么会用浩然正气,现在暂时是轮回殿弟子了,不是外人,不需要太过警惕。”
“是。”
“那么,”王诗走到窗户外,往下眺望,见到学校里路灯根根伫立,摸着下巴说:“刘青霄在哪里呢?”
...
符墨再次提到刚才躲在窗帘里的修仙者。
李慎觉得既然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存在,王教授又屡次看向那边,就没必要当面戳穿。
“好色笔,你怎么一直不讲话?告诉你个好事,有人夸你是最顶尖的人才。”
“刚才那个老头说的?呵,学术骗子,我能是个屁的人才,我连个人都不是。”
到了楼下,大厅放眼望去全是红色椅背,目光偶尔会被遗留下来的白色塑料袋抓过去。
正当要走时候,侧边冒出一人来,白诗桃眼睛泛红,眼线稍稍有些散了,形成小小的黑色淡纹,本来清纯的她多了一分阴暗的娇柔。
李慎心知,她小时候失去了母亲,长大后又受到位高权重父亲的“关爱”,比起自己的童年,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轻声问:
“白老师,您还在等我吗?您有我的手机号,可以打电话说的。”
白诗桃扯了扯西装,语气带有微微的伤感,吸吸鼻子,很快转换过来,问:
“我父亲他问了你什么吗?”
李慎按照事先对好的说辞,把大气原理背了一小段。
白诗桃听得极为认真,还纠正了两处错误。
她本就想和父亲呆在一起,当辅导员兼职时,不断自学着父亲编写的教材。
“李同学,我想说,你不要太早放弃治愈的希望,现代医学可能没有办法将你的衰竭治好,但传统医学没准可以。”
“老师我认识一些...嗯...擅长针灸、推拿、食疗的阴阳五行医生,你有没有兴趣见见。”
李慎看她说得认真,压住了内心对“阴阳五行”四个字的怀疑,回道:
“如果能治好的话,当然有兴趣,只不过当初在系舟医院住院时候,各式各样的中药都吃了个遍,感觉也没太大用。”
“针灸也针灸了背和腰,但除了留下看不清疤痕的血点外,什么都没治好,我已经放弃了。”
白诗桃捏着她的下嘴唇,思索几秒,才放开,说:
“我认识的医生,跟传统医学不太一样的,你放心吧,也是正经医院的医生。”
“你还很年轻,我觉得你不应该...不应该...”
她似乎寻不到接下去的词汇,只是用关切的眼睛看着。
李慎望着她红肿的眼睛,数着她眼睛里如同红珊瑚似的血丝。
这样关切的眼神在哪里见到过,熟悉亲近,脑海中寻找半天的形象,最后只剩下了个空。
就算如此,要拒绝,也不忍拒绝了,便说:
“白老师您费心了,把地址给我一下吧,我自己有空去看看。”
白诗桃首次露出笑容,朱唇皓齿,颇为清丽,拿出手机瞥了一眼,说:
“今天太晚了,明天你有没有空?老师带你去,那边需要关系才能进去,你一个学生肯定会被拦下来的。”
“明天晚上九点,在学校门口见,好不好?”
李慎算了算时间,符墨又说一句,便立马答应下来,匆匆去操场,把三个罐头带回家。
走到一半,符墨不住催促,他还以为家里着火了,玩了命的跑。
一进门,就闻到扑鼻的中药香气,紧接着后味极重,呛得直咳嗽。
“快把门关上,不然周围人会闻到的,龟灵镇禁断符箓会将药气牢牢守在屋内。”
李慎“砰”的一声,把门一关,往厨房里冲,却看到娇小可人的黄衣少女,靠在柜子旁,静静看着灶台灵火烧着。
砂锅丹炉侧面两个大洞,正冒出滚滚浓烟,雪白雪白,倒不是烧焦后的乌黑。
好比猫依旧保持着他出门前的姿态,连尾巴都没有甩一下。
猫耳朵明显已经听到他回来,只是礼貌性的转了转,又竖着耳洞,对准灶台,实在是“好学生”。
“呀!你回来啦小道士!”
黄衣少女转头,头发顺着肩膀滑落,又随着她身体跳起而跳起。
李慎每次见到她,总是飞一样的高兴,世界上居然有人在等他回家。
“嗯,我回来啦!”
“不好意思我没有来接你,我看锅里的东西看的入迷。”
黄衣少女偷偷摸摸,竖着食指,指着好比猫问:
“我认识它,你怎么把它带回家里来啦?”
“但是它不理我,摸它头也没什么反应,好奇怪呀。”
“你能摸它头?”
黄衣少女奇怪看着李慎,举起左手,轻轻地摸了摸好比猫的脑袋。
李慎震惊地看着好比猫橘黄色的头上杂毛,竟如同有风似的,轻轻拂动。
“我靠!”
黄衣少女不解问:
““我靠”是什么意思?”
李慎简直像遇到了鬼,震惊到耳边都出现了雷鸣声,结巴问道:
“你...你...你再摸它脑袋一下。”
黄衣少女哼着欢快的歌,特意抬高了右臂,让李慎看得更加清楚,只用一根手指,慢慢地弹了弹好比猫头上竖着的一簇杂毛。
杂毛抖动,就跟有人弹了它一下一样。
李慎伸出手指,也勾了勾那簇杂毛。
好比猫转过头来,问:
“唔,你回来了?”
李慎没有回答它,而是凝视着黄衣少女。
黄衣少女跟他对望,渐渐把头低下去,用轻微的声音问:
“怎么了,你看着***嘛呀?”
“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头发?”
她脸红着,说:
“你想摸就摸吧,为什么特别问我。”
李慎举着刚勾过好比猫杂毛的手指,僵在空中好一会,用衣服蹭干净,才小心地往少女漆黑顺滑的头发尖尖戳去。
生怕她像一只脆弱的气球,被手指甲戳得爆开来。
手指破开幻觉,浸入到一片虚空当中。
李慎什么也没有摸到。
黄衣少女问:
“有摸到吗?”
李慎摇摇头,心里一动,把脑袋垂下来,低着头,说:
“你来摸摸我的头试试。”
黄衣少女见他头快塞到自己怀里,往后退了两步,咬着下唇,问:
“我摸你头?”
“是啊,别客气,摸摸看。”
她右手捏着左手虎口,满脸的不好意思,又问:
“你确定嘛?”
“确定,你快摸摸。”
黄衣少女松开嘴唇,也轻轻地弹了一下他头上的一根呆毛。
李慎大喜,有感觉的!
“你再摸摸!”
黄衣少女又弹了一下。
“你居然能摸到我,真是太好啦!”
李慎兴奋地走出厨房,在客厅里走了一圈,又站回来。
黄衣少女趴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古古怪怪,问:
“这是值得开心的事嘛?”
“值得,当然值得!简直可以说是纪念日,哈哈,终于有天我碰到你啦!”
黄衣少女听他说的真挚,心里还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他开心成这样,不过他开心,自己就为他开心,说:
“是呀是呀,你能碰到我啦。”
“很久以前你就摸过我的花瓣了,怎么今天才开心?”
李慎看了一眼阳台上的小黄花,笑眯眯地又看着黄衣少女,说:
“不一样,大不一样,完全两码事,我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符墨喊道:
“你小子快别笑了,我设立的符墨之力已经没了,现在炼丹灵火是在空烧。”
李慎忙跨进去,见好比猫仍然淡定坐在原地,灵火果真比之前要旺盛许多,便问:
“炼丹炼得怎么样了?”
猫眼里蓝光反射,只听它缓缓叹道:
“太美丽了。”
李慎没有听清,朝它贴近一点。
好比猫一摆尾巴,挥向他脸,毛茸茸的,又软又蓬松。
“马上就要出锅了,你有做好准备吗?”
李慎一愣,问:
“要做什么准...”
灵火突然“嗡”的一声大起,烧得砂锅底下只冒红光,厨房霎时间烟雾弥漫。
黄衣少女看李慎盯着自己,大声说自己没事。
好比猫端坐,两只前脚掌兴奋地踩着桌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好像在感受空气中猛烈的药香气味。
符墨语气淡定,说:
“没事,你放心好了,就算丹炉炸了,房子也还在。”
“那厨房呢?”
“厨房没了不是可以再建吗?”
李慎大惊,打开水龙头,结了满满一盆水,用控水流术不断将灵气导入水中,眼睛死盯着烧得兴起的丹炉。
灵火变得更加澎湃,都快要将砂锅丹炉整个包裹进去。
忽然一声刺耳的尖锐鸣叫出现。
好比猫猛地站起身来,往灶台那里一跳。
一只爪子放在滚烫的丹炉壁上,另一只爪子更加夸张,直接架在灵火之中。
又听它“喵”的一声,猫鼻子动了动。
灵火忽得一灭,变成一小簇如同烛火似的若有若无的火焰。
厨房凭空出现一股强烈气流,拉着那道渺小的灵火,往好比猫鼻子里钻。
李慎拔出剑来想要阻止,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拍在剑上,只能强行停剑。
“滋滋”两声响,厨房瞬间暗淡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你没事吧!”
李慎放下剑,赶紧去查看好比猫的伤势。
原本粉白粉白的鼻子顿时成了墨黑色,跟个狗鼻子似的。
好比猫的胡子还是跟之前一样卷曲,配合着看,好像马戏团里的一只表演猫。
黄衣少女捂着嘴偷偷笑着。
好比猫皱起猫咪特有的两点眉毛,眼睛对准黄衣少女的方向,问:
“你笑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