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灵韵盘子里的青蟹,比她的脸还大一圈,上面飘着淡淡酒香气。
掀起蟹盖,金黄色的膏顺着蟹腿缓缓流到白玉盘上。
闻起来有一股淡雅的茉莉花香,又是生的,该怎么吃好呢。
林绿舀了半勺,看她可爱踌躇的模样,先送进嘴里做做示范,心想着:“楼妹妹还挺厉害的,怨气近不了她身,应该不太要紧。”
“怎么餐馆里还会纠缠着怨气,它们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土里面,肯定是有修仙者在瞎弄弄。”
“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明明灵气已经足够修仙了才对。”
“怨气能够腐蚀修仙者的精神和肉身,执法宗早就下发了通知,应该没有修仙者不知道,他们冒风险都要这样做...”
楼灵韵问:
“你怎么嘟嘴啦,是不是不好吃呀?”
“很好吃呀,我在想别的事情,你快尝尝吧。”
“你有什么要烦恼的嘛?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林绿将勺子规规矩矩摆在盘上,认真问道:
“李同学的病很严重是吗?”
楼灵韵万没想到她思索的是李慎,他快突破凡人期了,又认识陈峰那样跟他水准差不多的剑修,到时候结界一锁,灵气一注,炼气期病自然就好了。
“很严重吧,他心脏出了问题。”
林绿左手叠右手,靠在腿上,说:
“不只是心脏吧?”
“嗯...那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李哥哥很不喜欢受到特殊对待。”
“特殊对待是指什么呀?”
“比如同学们的关心呀,老师们的纵容呀,女孩子的讨好呀之类的。”
林绿怔怔点头,想着公交车上与他并排而坐时,他撩起袖口展露的几十个针眼,不禁有些难过。
“李哥哥很多器官都在衰竭,心脏功能不全,肺很多时候没办法换气,鼻出血、胃出血、肠出血,还有其他的症状...”
“那他没有继续治疗吗?”
楼灵韵摇摇头,说他的主治医师宣告还有半年的存活期。
“半年...”林绿默默重复。
她首先就把用仙界药草治疗排除掉了,李慎身上没有灵气,应该不属于能够天生容纳灵气的类型。
接着又把丹药治疗排除掉,撇开要用到仙界动植物成分的丹药,其他类型的丹药需要使动灵气配合才能激发效用。
再下去就是学习特殊的术法,倘若代他运用灵气,以他的身体,加上自己磅礴的灵气,强行使动秘法没准能够救他性命。
只是,她不能操控灵气。
那种秘法的施展诀窍,倒不是不能教授,不过需要足够强大的灵气才行。
周姐姐会帮忙吗...
她这样讨厌不受执法宗约束的修仙者,要她帮忙将人间界普通人变作近似修仙者,属实为难呀。
林绿心事重重,梅子酒的后调偏酸,酸得她舌头微微发麻,目光随意在餐馆扫视。
忽然从餐馆门口里闯进来一名中年男人,表情一本正经,他眉毛不时抬起,透着隐隐焦急。
楼灵韵还在处理醉蟹大钳子,铁夹刚卡好,稍稍一停,感受到中年男人身上的灵气,他不加掩饰,将修仙者的身份暴露在外。
在危险的人间界这样鲁莽,逻辑上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强大到不需要顾忌绝大部分修仙者,明显不像。
那么只可能是像贤者殿一般门派的弟子,前来公干。
顿时心里一虚,她还是仙界逃犯呢。
思考几轮,又放心下来,逃犯是李哥哥,她是受害者呀,担心什么。
李哥哥不在这里,有事先给他发条短信,让他躲到沈姐姐别墅里去就好。
林绿不在乎他究竟是谁,就有些担心,忽地冒出怨气和一位修仙者,可能执法宗弟子会闻讯赶来。
他们来就来嘛,肯定又要告诉周姐姐,她都能猜出姐姐要说什么。
“哎呀,你怎么又出来吃吃喝喝,还是跟一个修仙者,你胆子也太大啦!”
林绿胆子可不大,也不敢惹她生气,李同学的病,还是要近距离看看在作打算,怨气和陌生修仙者,希望他们别惹是生非吧。
两人各有想法,嘴上聊着醉蟹的甘甜,谁也不把中年人放在眼里。
这位中年人正是萧怡,他受王诗教授的命令,跟在白诗桃小姐身后,帮她处理掉五公里内任何想要接近的灵气目标。
因为不能让她察觉,所以一般都离得远远的,白诗桃小姐进了商场,他便将放出灵气,意图警示整个商场的修仙者,此处有轮回殿弟子出动,不要接近。
没想到某股尖锐的灵气顶着他的灵气放出,气焰嚣张,颇有挑衅意味。
当要进一步查看灵气来源时,这股略带恶意的灵气却不知所踪,只能确定在商场周围。
萧怡停好车,匆匆往商场里赶,白诗桃体内的灵气时有时无,此刻恰好遇到消散时刻,只能干着急,一间一间店铺找找。
其实哪怕在白诗桃体内灵气存在之时感应,也不一定能够寻找到。
他这样着急,一半是真忧虑西装漂亮妹子的安全,一半是害怕王诗教授的责罚。網
进来东插西逛,没见到熟悉身影后,他又匆匆离开。
...
白诗桃早在拉有微弱结界的密室之内坐下。
还不到“天枢”级别的阵法师拉开的结界,当然入不了林绿和楼灵韵的眼。
物有妙用,全看适不适配,结界的效果越微弱,对修仙者造成的吸引和恐吓越小,再加上这道结界的效果单纯是为了隐藏房间内的灵气和怨气。
像白诗桃这样的人天生修仙者,没有合适的资源,实在不能说和寻常人有什么不同。
这种档次的结界够用了。
衡焱对人对物常怀鄙视之心,因为杨鸿大师曾当众表扬他容纳“神明之气”的量。
他身为城市底层,从未受到如此殊荣,自小没有得到过地位崇高的长者称赞。
杨鸿大师慈祥的面容对着他,平和地告诉他,世界的未来全在他肩上之时。
就算是愤世嫉俗的他,都会弯下高傲的膝盖,向长者礼拜。
所以当***房间里嘈杂时,衡焱不顾反对,站出来,呵斥道:
“全都安静下来!杨鸿大师马上就到!”
狭窄的房间里共围坐着七位“新路”弟子,其他五位听见他大喊,顿时安静下来。
“不要让杨鸿大师瞧不起我们。”
他自言自语道,看了看左腕手表,***的时间已经到了,可还有两位弟子没到。
白诗桃看出他焦急,让他先坐下来。
“你都说要尊重杨鸿大师,怎么还站着,我们怎么能没有他的下令前站起身?”
“白诗桃,这句话可是错了,身为世界脊梁,你的衡师兄就应该时刻站立着,腿要直,腰也要直,才能面对接下来摧垮世界的风暴,你说对不对,衡焱?”
声音自墙后传来,清清静静,带有无边的佛性禅心。
衡焱面带喜色,喊道一声“杨鸿大师”,恭恭敬敬行礼,仍然坐下来。
“你们叫我大师,也是错了,我有什么才华本事,让你们这些青年才俊,都喊我作什么大师,传出去,岂不是让别人来嘲笑我这个一个快入土的老头。”
七人端坐椅上,丝毫不肯放松,七颗头颅上下晃动,貌似全心全意听他的言语,可眼神里反射出来对他的崇拜,却没有半点减弱。
他们面朝的地方,暗门打开,朦胧的黄光撒落在地,接着一只大脚跨进来,“砰”得踩在地上,没有灰,都扬起了一些灰。
杨鸿大师年过七十,却红光满面,一身金灿灿,笑着跟七位弟子打招呼。
七位弟子忙忙起身回礼,七把椅子发出刺耳声响。
“好了,坐下吧,大家最近可好啊。”
这时墙上暗门却未关闭,又走出两位魁梧男子,光头赤臂,极具力量,弟子们都知道,这两位是大师的左右护法。
待他们分站屋子左右角落后,暗门才悄无声息关闭,将狭长走廊的朦胧黄光拦截在外。
杨鸿大师脸上蒙上一层阴影,随着他身子晃动,阴影也在鼻子和嘴唇上下晃动。
“闪天蓝,你妈妈的病好些了吗?”
闪天蓝说:
“回大师的话,她这周手术结束后,就可以出院了,感谢大师的关心。”
杨鸿大师点着满是皱纹的脸,又问:
“豆珠,最近还失眠吗?我给你的药感觉好不好?”
一个比白诗桃还要年轻的姑娘早在大师进门后就哭出来,此时泣不成声,只能哽咽着点点头。
“你不用太难过,爸爸去世后,你很痛苦吧,医院的安眠药记得少吃一些,“阴阳五行”秘法跟它可能有些相冲。”
杨鸿大师一个一个弟子关心过去,每询问关怀一位,那人崇敬的目光就更加明亮。
随着最后一位弟子的感激声小下去,杨鸿大师忽然叹了口气。
衡焱一听,“哗”得起身,喊道:
“大师您怎么叹气了,难道是因为有谁得罪冒犯了你,或者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找您的麻烦?”
“好啦,你不要那么激动,我们“天赋神灵者”,最忌讳的就是与人为难,掌握力量,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我们的内心,明不明白?”
衡焱连声称是,在确认大师的身体的确安好,才又坐下来。
“我们“天赋神灵者”,按理说要平气息欲,没想到我修了快五十年,仍然摆脱不了怒气障。”
“关心则乱,我的事容易克服,你们的事,太过心急,不容易啊。”
他老人家清心寡欲,总是和和气气,居然有事能让他在神色之中带有怒气,那必定是件大事。
七位弟子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白诗桃数着***的人数,发现迟到的两人还没有来,心里有了猜测,因为尊重,没有发声。
杨鸿大师问:
“白诗桃呀,你在一众弟子里最为聪明伶俐,肯定猜出来了,不用太约束行为,我们要约束的是内心,你说吧。”
“好的杨鸿大师,您气愤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还没有来的关平、张明两人?”
“他们平日对您忠爱有加,也对组织相当上心,一定不是他们忤逆您老人家,他们出事了?”
衡焱又想站起来,却见到杨鸿大师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瞧,讨好一笑,留在原位。
“是啊,关平、张明两个小伙子一直都很好,他们被人绑去了。”
一位外号叫“邓大脾气”的弟子,终于忍耐不住,看衡焱竟然不敢站起来,猛地拍击椅子扶手,骂道:
“是他妈谁敢抓“新路”弟子,关平就是不争气,他们在哪里,我去救他们出来!”
衡焱恢复了嘲弄眼色,心道:“你邓大脾气有什么能耐,除了脾气臭以外一事无成,体内地煞之气也是最少的。”
杨鸿大师皱起眉头,脸上阴影更深了,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莽撞,我们的***地点是师兄历尽险阻才找到,大吼大叫,是想让我们“新路”去哪里呢?”
邓大脾气用粗糙的右手擦了擦扶手,又蹭掉额头上的冷汗,不敢吭声。
“弟子被抓住,责任全在我,没有保护好你们真是失责,怪不得别人。”
“大师,您万万不能这样说,世界上嫉妒我们的人多如牛毛,总会有那么几个心生歹意的,您老人家哪里顾得多来?”
“请问为难我们师兄弟的究竟是谁?”
杨鸿大师微笑点头,告诫道:
“跟你们说了他们的组织名字也不打紧,不过你们不能打听他们所在,也不能擅自找他们寻仇,这件事要缓缓计划,明白吗?”
“是!”
“说来不新鲜,还是执法宗。”
六位弟子一听“执法宗”三字,气得脸通红。
有人愤恨道:
“太欺负人了,他们曾经打伤过师弟,害的师弟再也不加入我们,要不是您老人家宽宏大量,我们早报警把他们抓起来了,怎么又来寻麻烦!”
杨鸿大师摇摇头,颇有无奈地说:
“没有办法,执法宗,虽然是一个比我们更小的组织,但不知道为什么和我们结了仇,还给我们的“神明之力”取了一个难听至极的名字。”
邓大脾气磨牙道:
“请问是什么名字?”
“怨气。”
众人又是哗然,现代人都明白,怨气代指的是个什么害人的东西,跟他们体内存在的“神明之力”完全不是一码事。
“以前我教过你们,作为天赋神灵者,我们要吸收独有的“神明之力”才能突破自然法则,成为新人类。”
““神明之力”的真正名号是地煞之气。”
“无知之人居然用怨气指代它的姓名,多么愚昧,多么让人伤心啊!”
白诗桃虽然也气愤,可终于,在加入“新路”后,又一次听到了执法宗的名字。
父亲桌上就曾出现过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