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用一下,行不?”
好色笔说:“只要不用在男人身上,你要使就使。”
“我想画自己手臂。”
“...行。”
李慎在符墨的墨点指引下,画上一条“截肢线”,跟躺在藤蔓担架上的紫金派弟子作比较,位置一样,大约在小臂正中央,能够将尺骨和桡骨一分为二。
大夫们煽火、捣药、点穴、止血,分工明确,忙里忙外。
程高朗让弟子们散开,为大夫们腾出空间。
万材瞪着独眼走来走去,时不时弯腰看一眼在担架上苦苦支持、不叫出声的弟子。
“程长老、万长老,我要进一次“鲁”号厅,看看那一百多位弟子的情况。”
长老们脸上忽地浮现出惊愕神色。
程高朗让李公子稍等,他和万材去将老态龙钟的医生叫回来。
转到拐角,问:
“万长老,你怎么能把这种秘密告诉他。”
万材低声喝道:
“别乱说话啊!我从不多嘴,你是知道的。”
“那怎么?”
“我要带他来看看,只是给他一个面子,真没想到就他能查出什么来,一个没本事的东西,不知凭了什么狗屎运,加入了辟邪派,居然也学柳星然来耀武扬威。”
程高朗说:
“诶,这种话也是不能说的,我们三派毕竟跟他们同气连枝,说什么耀武扬威,人家前辈高人,指挥指挥,也实属正常。”
“前辈高人当然能来,他一个炼气期都没到的小鬼,怎么也来指挥我们?”
“在擂台上时,他的确不到炼气期,但这次见,他的境界水平被什么牢牢封锁住了,我看不透了,你...”
“动脑子就行了,需要感知么?一个凡人期的人,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休想在十来天里升为炼气期,何况他的境界,在凡人期都算低的。”
程高朗一板一眼僵着脖子点头,喊了一声“汪老伯”。
老态龙钟的大夫放下药草,自药房走出,说:
“两位长老有什么吩咐?”
“我们要带辟邪派李公子去进“鲁”号馆,将结界之门拉开吧。”
汪老伯连声称是,拍着腰间的钥匙鼓包,说没有问题,过了一会,又提醒道:
“长老,凡走进“鲁”号馆的,都必须是三派弟子,中长老是这么嘱咐的,你们有让李公子保密吗?”
万材脸一黑,压低声音喝道:
“你只认识长银派的中长老保赖,不认识古铜派的小长老是吗?”
“不敢。”
“告诉你,人家李公子的手段,可远超你想象,你遵照中长老的命令,就以为万事大吉,能保住秘密,殊不知人家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们龙须医馆,藏着残疾的三派弟子一百多位。”
汪老伯下巴带着白色胡须一起颤抖,忙跪下来磕头,说:
“万长老,您可别开这种玩笑,“鲁”号馆只有在增加伤员的时候,才会开启,送进去立马又给合上,向来如此,我哪有什么胆子,敢违背您们的命令。”
程高朗向来稳重,心说:“难道李公子真有绕过结界的本事不成?”
不动神色,听万材欺辱汪老伯,颇不屑一顾。
但大家地位相同,都是各派小长老之一,没必要为了一个医馆负责的老头出头,而强撕脸皮。
“万长老,少说两句吧,李公子还在等呢,汪老伯,麻烦了。”
万材瞥了程高朗一眼,跟着他们回到大堂。
断手的紫金派弟子已经昏迷过去,药物起效十分迅速,另有两位候在边上。
他们都知道,断手的同伴,要送入“鲁”号馆。
汪老伯向李慎行过礼后,带着一行人穿过走廊,先用钥匙解开一道门,再用术法解开另一道。
一栋同样像压扁的面包似的楼房出现在幻觉结界后。
李慎对能够让人产生幻觉的结界相当感兴趣,更感兴趣的是,符墨究竟是怎么穿过去的。
“这还不简单?这种结界是专门防止人类进入的,幻觉关老夫符墨什么事?只要顺着灵气往里找就是了。”
“是不是好色笔你也能做到同样的事?”
“我又不会飞,你想怎么,把我扔进结界里?”
随着最后一道结界解封,宽达三人的路敞开,汪老伯招手让他们进去。
凄苦的哼叫声此起彼伏响动在各方各位。
身着各色制服的三派弟子,铺设整齐的被褥,或躺或坐或靠,面色惨白,百无聊赖地谈论着什么。
宽阔的大堂里只有零星几位大夫直立着,询问着病人情况。
待有人发现两位长老到达后,就要起身行礼,万材挺背收腹,抬起头来。
程高朗则大声说道:
“各位都是守护火旺镇的英雄,身体要紧,请大家好好休息。”
“今天到场,一是告诉大伙一个好消息,经过长银派、古铜派、紫金派三派长老们的讨论,决定为大家五倍发放今年的灵石份额作为补偿。”
“除了灵石外,各位还能够凭自身情况,任意选择门派所有的功法、秘籍、丹药,以及贾如柏贾长老新画的符箓。”
“请问,长老,是开炉大会后的符箓吗?”
程高朗喊:“自然!”
只听一片跺脚声,所有能够活动的弟子全部撑起身子,喝起彩来。
再多的灵石,可能都无法弥补失去右手之后的实力倒退,但自由选择功法秘籍,又是另一回事了。
对修仙者而言,失去右手后生活方不方便,全不在考虑范围,只要学会了威力强劲的术法,必定在仙界能占有一席之地。
但真正具有吸引的,还是开炉大会的符箓,那必然是由神奇的清虚蛇龙符墨画制!
即使长老不愿费心费力,分诸位弟子三阶符箓,随意画个二阶,却是不麻烦的事。
贾如柏的能力,早在分发全镇居民通行符箓时,就已让他们心服口服。
试想一下,精妙无伦的剑法,再加上杀伤力极强的符箓,与其他修仙者对战时,将占据多大的优势?
失去右臂而换取符箓,简直是不能再划算的买卖。
见到众人压抑着欢呼念头的表情,万材满意也站到前面,向大伙致以问候,心里则有些飘飘然:你们用右手臂换来的符箓,老子只需要跟贾如柏说说话,就拿到了。
程高朗公布完两个好消息,就要征募几位志愿者,让李公子看看,他能绕过结界而得知屋内情况,没准还真能看出什么来。
三派对包围着火旺镇的黑衣人的目的,猜测有许多,不外乎烧杀掳掠、狂轰滥炸,满足一己私欲这般。
但他们的做法却让人费解,倘若他们胆敢主动进攻,正面对抗,早就被三派弟子扫荡杀尽。
他们只是田地里的老鼠,胆子小到偷完粮食就跑。
无论怎么清理惨留下来的痕迹,总是能被他们狡猾得从眼皮底下溜走。
李慎安抚着断臂弟子们情绪,跟他们说了目的。
大家情绪都很高昂,撩起袖口就让他不要客气,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李公子,您是辟邪派的对不对,我们都曾听过你的名字,还知道你不喜欢跪拜,所以我们都不能向你行礼。”
李慎见说话之人,是一位比陈峰还小几岁的少年,笑着说:
“如果你想要我向你磕头,倒是可以先磕一个。”
少年笑了,抱着他截断的右臂,目光里透着天真无邪。
李慎感觉他并不清楚成为残疾人意味着什么,身边所有弟子,无论老少,都是一脸兴奋,获得符箓的快乐竟能将缺失右手的悲哀驱散得一干二净。
怎么想都无法想明白。
少年的右臂截断得很早,伤口不再流血,结成术法的包裹物缠绕在断臂之上,让他看上去像右手臂连成一个白色锤子。
他们说这种植物叫作“白燕牵”,专门用来镇痛。
“只要包上它,再怎么夸张的伤口都不会痛了。”少年说道。
李慎一个接着一个看,不得不承认,下刀之人虽然残忍到可憎的地步,下手真是精准。
十来位弟子伤势都一模一样。
再检查到角落之时,有人躺在破损的被褥里不起来,棉花,如果仙界叫棉花的话,从裂开的口子里探出来,洁白不再,全是暗红。
有人说:
“李公子,你离他远一些,失去右手以后,他就一直躺在那儿,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缩在被褥,时不时惨叫几声,连刚才得到好消息,都没有抬过头。”
李慎心里一动,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旁边有人说:
“他疯疯癫癫,右手臂明明都没有好,却不接受治疗,就任由伤口烂掉,弄得附近都是臭味。”
“不要这样看着我,大家都是三派弟子,谁不希望大家伤势好起来,我就睡他边上,每天不是哼哼唧唧就是臭味,怎么能受得了,我也是受了重伤。”
他举起了断臂摇晃两下,任何心生不满的人都平息下来。
这时李慎已经走近,闻到血液新鲜和腐朽交杂的气味。
小乾坤剑突然说道:
“阁下小心,他身上有怨气。”
“嗯。”
忽然不知应该怎么开口好,其他人都不在乎是否断臂,而对真正在意的人,反倒不能直言。
符墨说:
“他的伤口已经化脓,再这样下去死定了。”
小心从床铺与床铺之间的缝隙跨过去,见到他毫无血色的脸。
臭味从他怀里扑飞,李慎在医院闻惯了,倒不觉得恶心。
“大夫,过来一下。”
“不!不要!”被褥之人忽然喊道,叫声里掺杂着疼痛的沙哑。
臭气因他开口说话,吹得更远。
李慎一闻,长久细菌滋生的伤口味道。
“大夫!”
“鲁”号厅的大夫们全来了。
被褥之人拒绝治疗,很可能是因为怨气的影响,导致性格奇特怪异。
伸出三指,就要点在他皮肤上,将他体内的怨气吸到身体里。
可他面露恐惧,大喊着,裹被子滚到一旁,露出了满是污血的毯子。
弟子们纷纷避让,免得触碰到他。
“小金铃铛,你能让他不要动吗?”
“我...我尽量试试!”
只听一道清新爽朗的铃声响起,干脆利落。
被褥之人像是在翻滚中撞到墙壁,猛地停住,以左肩支撑着身体,侧躺在地板上。
“稍等!”
李慎喊着,触摸那人还未裹满的右臂,怨气仍然轻而易举,听从了他的召唤,转移到了他的右臂之中。
被褥之人失去怨气,顿时松懈下来,像摆放已久的雪糕,直接化开。
两位大夫手脚麻利地帮他处理伤口。
男大夫擦着冷汗,解释着为什么“鲁”号厅里还有这样的病人。
万材听着。
而程高朗则瞪着李慎的背影,深沉凝重。
小乾坤剑和符墨同时提醒:“背后有敌意。”
许久不说话的蝴蝶问:
“主人,您有没有空闲时间,我想向你汇报一件事。”
“你说吧。”
“我感受到了玄赤阳铁微弱的气息,刚才还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在哪里?”
“就在您的背后。”
李慎转过头去,和程高朗极为防备的眼神对上。
“是他?”
“主人,就是他,身上带着玄赤阳铁的气息!”
“他有黑衣人想要找到的东西吗?”
“不清楚,如果主人您能接触到他身体,我就能够知道。”
“敌意是程高朗散发的?”
“是的!”小乾坤剑和符墨异口同声。
“把他杀了算了,居然敢对我们起什么念头。”
“不行。”
“行。”
李慎微笑着,问:
“程长老,怎么了吗?”
程高朗早就收起眼神,恢复到一脸平静,回道:
“阁下竟然能够吸收怨气,真让人意外。”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传出阵阵讨论,他们极力压低声音,李慎仍听出了内容。
怨气修仙者在仙界是很少见的存在。
弟子们对李慎充满着好奇。
同样,这也揭露了程高朗的谎言,其他人都没有产生敌意,证明在仙界当中,拥有怨气并不是件大逆不道,需要被拷打的事情。
那么他的敌意从何而来呢?
“程长老,你能控制怨气吗?”
程高朗眼皮一动,回答道:
“当然不能,否则我也不会见到李公子你会,就如此激动。”
“我可以教你控制。”
“寻常修仙者能够操控怨气吗?”程高朗语气一变,分明知道答案,却硬装作一副求知的模样。
“当然,你愿意试试吗?”
“好,怎么做?”
李慎微笑道:
“把手臂伸出来,我将怨气先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