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垂头盯着两人，一死一晕，晕倒的这位短时间内起不来，起来也用不了术法。

他不认同斩断右手胳膊来阻止修仙者，但不得不说，在某种情况下的确好用。

蹲下搜身，掏出了两枚长银派令牌，一些灵石和灵石空壳。

还有一个金属探测器，就插在刺猬般的弟子腰间。

蝴蝶自他右袖飞出，飘飘悠悠，落在板面上。

“主人，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个分神，如果您愿意救它，就能得到部分的信息。”

救蝴蝶时候，他根本没出力，是蝴蝶自己分化出来的。

“主人您还有小金铃铛，构造它的是一种能够破除结界的金属。”

李慎掏出它来，它很高兴地向李慎问好，又胆战心惊地颤抖一下，明显感受到了能吃掉它的蝴蝶。

“小金铃铛，你能破除结界对不对？”

“我...我不知道。”

以前也问过同样的问题，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主人您可以注入灵气试试，金属能跟灵气产生共名，应该能够释放出部分效果。”

李慎照办，右手包住小金铃铛，特意往金属探测器旁边靠了靠。

随着灵气注入，耳边忽地传来一阵微妙的破碎声。

蝴蝶腾空翩翩起舞，而另一只更小的蝴蝶从新的金属探测器里钻出来。

两只蝴蝶相互追逐一会儿，小的那只融入了大的那只里面。

“主人！我有紧急的事跟您汇报！”

“说吧。”

“我的本相就在这里。”

“不是在肥遗谷吗？”

“我的分神刚从本相中分离出来，就在火旺镇的北面！”

李慎望去，除了燃烧的房屋，什么也看不见。

但脑海中浮现出，下山时见到的奇怪黑色建筑，难道是那个？

“主人，还有一件事，有一大批人马，曾赶往叫作“龙须医馆”的地方。”

“龙须医馆！？”

“是的，我的分神这样说着。”

李慎皱起眉头，问严小厮道：

“你还能走吗？我必须要去一趟龙须医馆。”

“李公子，您去哪里我跟着去哪里！”

在路上，李慎将自己进镇门被偷袭的时说了一遍。

严小厮除了说难以置信外，也没说什么。

事实摆在他眼前，要么救了他性命的李公子是好人，要么刚才狞笑着要把自己一刀戳死的人是好人。

脑袋稍微正常点都知道怎么选。

由于蝴蝶提到长银派那些人不杀凡人期的普通人，只杀修仙者，李慎心里一松，更加专注赶路。

好色笔叹道：

“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下手这么果断。”

“突然感叹一句干嘛？”

“我准备了一肚子话要劝你，谁知道你连捅四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白准备了。”

李慎奇怪道：

“你想劝我什么？”

“劝你放弃无关紧要的维护正义的想法，劝你动手快一些，不要怀着拯救恶人的念头。”

李慎笑道：

“你觉得我是个圣母吗？我就算做不了坏人，却也知道坏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蝴蝶问：

“主人，您遇到过坏人吗？”

“人间界也是有很多坏人的。”

“失去父母后，我活得总是胆战心惊，可就算是处处忍让，对邻居很好，对同学很好，对老师也很好，几乎跟谁都是点头哈腰。”

“小时候我还没有长高，就遇到过有人对我拳打脚踢。”

“我没有做错过什么，不如说从根本上害怕做错，以至于唯唯诺诺，却还是受到了伤害。”

“伤害我的人，没有一点能拿的出手的理由，他们，男男女女，只是想要伤害我而伤害我。”

“可能看我无依无靠，不过来踹上一脚，心里过意不去吧。”

“后来我长高了，一米八的个头，就很少有男生或男人敢来碰我，尽管我根本不愿跟别人打架。”

“欺负过我的女生们，居然还有四五个人私下向我告白，说她们爱我，想要跟我在一起。”

好色笔说：

“你把她们泡了，再甩掉不就好了。”

符墨说：

“你小子应该打回去的。”

“可能是吧，但我没有，那时候回过头来，真正能够报复，时间已经过去两三年了。”

“看他们的样子，反而觉得很可怜，小的长成了大混蛋，大的长成了老混蛋，就算给他们几拳，也无济于事。”

“我打心底瞧不起他们，总想着，为什么我弱小时候就会有人控制不住来欺辱我，难道做个好人就这么难么？”

“我不相信，于是决心做个好人，来看看这条路究竟有多难走。”

“我受过比身体上的淤青、割裂、骨折更加严重的心灵伤。”

“所以非常清楚，许多人就是单纯的恶，希望他们做出改变，是天大的痴心妄想。”

“一旦遇到，决不能有丝毫的容情。”

“人间界有法律存在，也是好人受欺负多，坏人受惩罚少。”

“仙界情况就更糟糕了。”

好色笔沉默着。

小乾坤剑说：

“阁下说的极是，越是恶人，越不悔改。”

符墨“嘿”了一声，说：

“老夫就说嘛，我们合得来，要是你再心硬一点就好了。”

“杀，杀，杀个片甲不留！”

李慎无奈笑了笑。

严小厮气喘吁吁跟上来，连连道歉。

“不用道歉，我习惯走得很快，等到了医馆，还要帮你包扎一下。”

“李公子，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为什么我们要去龙须医馆？那里虽然是专门治疗门下弟子的医馆，但现在应该也没有弟子呆在那边才对。”

李慎解释不了，只能告诉他，自己收到了情报，知道那边有人去了。

严小厮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转而询问到金属片文字的事了。

“你给了我四片金属片，四片文字全部解析出来了。”

“但只有一片是有完整意味的，其他三片只是零星的词汇。”

“完整的是“巍峨灵柩耸立于灰色天地”。”

“三个词分别是“局促”、“腾飞”和“雷雨”。”

听完后，严小厮许久没讲话，跟着前进，苦思冥想。

快要走到医馆附近，能见到高高围墙之时，他才开口说道：

“我不能理解是什么意思，李公子，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能够认出它们来。”

“我也只是侥幸，也理解不了。”

“眼睛的事，您也知道了吗？”

李慎纠结着该怎么说好。

楼灵韵说只要能够逃离“未知”，就能存活。

杨康安医生却说现代科技加上仙界术法，能够治愈的区域有限，而用术法毁去的双目，极大概率无法复原。

因为见识到了无法见识的东西，而崩溃的精神，就更加难说了。

严小厮的祖先严选，因为开拓鹿鼎镇而遭受厄难，因为误触了某种仙界法则而自戳双眼。

“不知不可达。”

有想过究竟为什么他要询问这个问题，真正想要询问的是什么。

不过每每见到他破破烂烂的衣服，低声下气的态度。

或许能猜到一二。

他要知道，自己的祖先严选，究竟能不能够治愈伤势，究竟能不能从不讲道理的仙界法则那里恢复过来。

最后就能衍生到他自己身上。

他真正想要知道的是：

他，火旺镇最大的镖行严家镖行的后代，有没有希望成为严家镖行的少爷，养尊处优，不再过苦日子。

哪怕这种可能性虚假得不能再虚假，只存在于过去。

面对严小厮期盼脆弱的眼神，瘦小的体格跟在自己身后，完全没有男人的气概。

有的只是苦难日子磨损的痕迹。

李慎无声叹气，说道：

“有的，我认识的人间界医生说，倘若你的祖父严选活到现在，凭借人间界的技术，配上六殿完善的术法，肯定能够痊愈。”

“严家镖行依旧能够存在。”

严小厮吸进一口气，包含在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来，随即流出了两行泪水。

他转过头去，默默抹掉，不再跟李慎说无聊空虚的客套话。

李慎很高兴他能够找回家族的自尊，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龙须医馆到了。

怨火没有放过这里，仍是低沉阴暗的燃烧。

大门不翼而飞，站在外面，能够看见破损的大殿，墙和地面都散落着空白的符箓。

贾如柏曾来过这里，又匆匆离开。

李慎让严小厮躲到药柜后，他独自一人往里探索。

上一次来，他只去过大殿以及“鲁”号厅，“苏”号厅和“克”号厅还没进去过。

要更加小心才行，火旺镇的敌人不止刚才四个。

符墨答应，分出三股稀薄墨气，分飞至三厅。

李慎留在大殿，盯着空白的符箓，不清楚贾如柏为什么要耗费如此多的符纸不用。

此时，马蹄声忽然从远方响起，且越来越近。

严小厮从家族美梦中惊醒，嘴角发颤，喊了一声“李公子”。

李慎嘘声，让他不要开口。

符墨飞回来，说道：

“老夫看完了。”

它不继续说下去。

“怎么了？”

“老夫在犹豫要怎么跟你讲，提醒你，不要走进三座厅。”

李慎有不好的预感。

“全死光了。”

“一百七十五。”

李慎默然，看着“鲁”号厅的门。

“就在“鲁”号厅。”

“怎么死的？”

“剑伤，很痛快。”

马蹄声响得像是马儿在耳边落脚一般，他们已经停在了门口。

严小厮手脚不自觉地抖动，每看李慎一眼，就稍稍稳定，把眼睛转过去，就又开始抖动。

小乾坤剑说：

“门外有很重的怨气味道。”

“是他们杀的么？”

符墨回到剑身上，说：

“得看看他们招式才知道。”

“好。”

李慎从角落里随意捡了一只剑鞘，将其绑在腰间。

小乾坤剑收于剑鞘，“灵气棒”卡在另一侧。

“不急，我先帮你把伤口处理好。”

曾看过司空迈为来中药店的修仙者处理伤口，李慎有样学样，竟也用仙界材料包扎个七七八八。

“没有断掉，应该只有扭伤，估计是被砖块砸伤的吧？”

严小厮望着大门口，点点头。

几声跳跃声响起，马上无论是谁，他们都要进来。

“待会你就躲在这里，知道吗？”

严小厮问：

“李公子，要不我们还是逃吧，虽然你很厉害，但两拳难敌四手，来的人没有六个也有四个...”

“我离炼气期远得很，帮不上你的帮。”

李慎一笑，他也还没到炼气期。

符墨说：

“逃什么逃，外面的清一色都是炼气期的货色，挡不住我们。”

他本来也没想逃，要找到陈峰，顺便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得从敌人那里找到情报。

拍了拍严小厮的肩膀，说：

“我去把他们引开，你自己找机会逃走。”

“可是...”

“你们严家还有别人吗？”

严小厮默默摇头，他理解了李公子的意思，同时他也知道，李公子深刻地理解了他的不甘心。

但他在修仙一事上没有天分，帮不了李公子。

李慎笑着，不刻意掩盖脚步，往门口走去。

大殿外火光肆意，比里头要明亮得多。

七步开外，分站着六位身着长银派制服的修仙者。

他们见李慎毫无顾虑，光明正大走出，脸上皆是一惊，六人同时往后退去。

李慎眼神扫动，看不出他们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长银派弟子。

紧接着又一阵马蹄声，过来两匹大马。

马前骑着的依旧为长银派弟子，而马鞍后还坐在两位负伤之人。

一位是镇门口左手负伤的修仙者，另一位则头顶大包，是刚才被李慎敲晕的修仙者。

左手负伤的修仙者指着李慎骂道：

“大哥，就是这个畜生！”

李慎默数着敌人数量。

十个人。

先到的六人中，有一位身高八尺的魁梧之人立了出来，右手抚着剑柄，细数之下，只有四根手指，中指不知因为什么截去了。

“你就是李公子？百闻不如一见，仪表堂堂啊！”

四指大哥声音浑厚，语气讥讽，嘴角带笑，直瞪着李慎。

符墨说：

“赶紧把他杀掉好了，才炼气期中期，别跟他废话。”

“就是你让我们不可一世的秦长逸立下誓言，绝不踏进火旺镇符箓划分范围之内？”

李慎没听过秦长逸的名字，却知道誓言，是那个在竹林之中的高大威猛之人。

“你是不是跟秦长逸关系挺好？”

四指大哥嘿嘿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