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三刻城门大开。
守了一夜的差役无精打采的等待着换班,徐闻县这个帝国南边的边缘小城也在阳光的照耀之下也才开始从睡眠模式调整到了日间模式。
明末的徐闻县并不大,崇祯年间清查户数为5823户,总人口14756人。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城门一开就有小贩挑着刚从乡间收来的货进城售卖。县城里的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也开门迎客,县城虽小也还算是看着人物繁阜,热闹非凡。
街头小巷一如既往,县中百姓还未曾意识到再距离他们不太遥远的一个海岸边上正发生这一些巨变。
只有本县知县卢楠愁眉不展在花厅之中走来走去。
卢楠此人是万历二十三年(1595)乙未科拔贡,未入一等,便份到了任广东徐闻做了知县,年近五十的模样,头发已经花白。
徐闻此地虽制县久远但依旧是个南垂边鄙之地,文教不振,农事不兴。
凡被派到此地来做官都自认为与流放无异,他卢楠科场蹉跎被派到此处,自上任以来他也想勉力为老百姓做点事情,想要修水利、开荒地,劝课农桑能留个贤名。但是这些年天灾人祸,沿海的烽火台一月数警。海贼袭扰,民众不得安心劳作。
更遑论此地看是三面环海应当雨水丰沛,实则干旱缺水,可开垦,可耕之地实在是少。
就这么个穷困之地,任由您有雄心壮志也好,心系百姓也罢,都只不过是空谈妄想罢了。
他卢楠在徐闻当知县至今,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求一个安稳。
可老天爷似乎就是非常喜欢跟他开玩笑一样,让他在最想求个安稳的时候丢过来了最不安稳的事情!
红坎岭那边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在那里筑了个堡子。见过的人说那个堡子四四方方,颜色花花绿绿,怎么看都不像我朝百姓官府营建之物,在远远望去还能看到有人在堡子顶上走来走去。
幸运的是虽不知是何人在此修筑但那堡子之中的人却从无出来,袭扰乡民的意思,加之有比较偏远无人。
所以现在这徐闻地界上还没几个人知道在红坎岭那边多了一个堡子。
只是虽然现在那堡子的人看起来还算是安生,没有闹出什么乱子,坊间也无人提及此事。民间百姓对此不以为然倒也罢了,他卢知县却不可能完全无视。
让他真正坐立不安的就是这帮人从不袭扰乡民,抢劫财货。
一般海贼只是劫掠财货,掳掠民女。肆虐一番根本不敢久留,都是害怕被官兵截住,抢来的财货女人便化作空,自己还要丢了性命,因此不敢深入只是乘船在沿海边上劫掠,速来,速走。
构不成什么威胁。
可这帮人就不一样了,上岸筑城既不劫掠也不扰民,那就只能说明这帮人另有所图,而且所图非小。
要是只为了抢那么点咸鱼糙米根本用不着在这里修城筑堡!
卢楠在花厅之中走来走去,反复思索这群人在红坎岭那个地方修筑堡子的用意,思来想去也就之感觉这些人似乎有点像是嘉庆年间弗朗机人的做法。
借口占地就赖在那里不走了,要说是弗朗机人却也不像,自听说此事这些时日里未听闻有像弗朗机人的那些大船在海上出入,在红坎岭那个地方落锚上岸。
这可真是...
“老爷。”就在卢楠自己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子来报。
“海安千户所的张千户与庞副千户来见,说有要事相商。”
“关于红坎岭那堡子的事情。”
“好!”卢楠一拍桌子,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那位过去老是想找他商量筹措米钱粮饷整饬军务的千户如此的可爱。正愁着怎么解决这堡子呢,张千户自己主动就来了。
真的是太好了!
“快快请到这儿来!”
没过半晌,门子就领着海安千户所来的张千户和庞副千户来了。
“哈哈哈~”刚一进门只见张凌张千户一拱手爽朗的大笑道:“卢知县一年未见,别来无恙。”
面对张千户这好无礼数的样子,卢楠也不生气道:“那里的话啊,本知县可是心急如焚,来人快快给两位千户看茶。”
“二位,坐!”
张凌和庞雨,庞副千户大马金刀的往那一坐。
“两位千户可是为了红坎岭的堡子而来。”
“正是,事关国家社稷,我等也不敢托大。连夜差人出去探查。得了消息之后便立即赶来和卢知县商议此事。”
“哎~在老朽所辖之地竟然出现此等有损国家社稷之事。”卢楠一脸的痛苦悔恨道:“实乃老朽失职,虽前些时日有听闻说红坎岭被一伙贼人洗劫,百姓蒙难却未曾想过那伙贼人如此之大胆居然在此地修城筑堡。”
“实在不把我大明官府放在眼中,可恨,可憎!”
“那伙贼人确实可憎。”张凌见到卢知县一脸懊悔和痛苦的模样就感觉自己此行事成一半,便出言宽慰道:“也是武将失察,红坎岭距离卫所如此之近却未曾察觉到。”
“此次我等前来便是为了此事与知县商议。”
“商议?”卢知县轻轻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便不再着急,失察之事无论是他还是海安卫所皆有此罪。所辖之地被一伙不知从何而来的贼人筑上堡子,盘踞不去。到时候朝廷治罪下来他们都是罪责难逃。
只是以自己对张千户和当今卫所之事的了解,此人找来怕不完全是为了贼人筑堡之事吧。
卢知县不说话,张凌也好像不是很着急。
一时整个花厅里就安静了下来。
只听到吹差声和喝茶的声。
张凌也不着急,贼人不退他和知县谁也无法安稳。他自从来到此地便不少和这老头子打交道。
‘贼饱自退,贼饱自退,这回贼是不会自退了。倒要看看你这老头子要安做到什么时候。’
反正卫所之事,朝廷上下尽人皆知。
他为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