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皇甫嵩朱儁列传》曰：嵩复与钜鹿太守冯翊郭典攻角弟宝于下曲阳，又斩之。首获十余万人，筑京观于城南。

京观：京，谓高丘也；观，阙型也。古人杀贼，战捷陈尸，必筑京观，以为藏尸之地。古之战场所在有之。

即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

皇甫嵩既破黄巾张氏三兄弟，占据了下曲阳，至此魏郡，巨鹿郡两郡皆复归朝廷。

但战事并未结束。

下曲阳张宝本部最后寄予希望的那个人，那个他们口中的督军渠帅在什么地方？

“去找！斥候全撒出去！一定要找到这最后成建制的贼寇！”

皇甫嵩在大帐里下达了一连串命令，一定要找到那个消失无踪的督军渠帅。

在官军尽全力搜寻的同时，各地世家大族也在找寻这支最后的黄巾主力。

雁过留痕，数十万人的转移，再怎么小心，怎么东遮西掩，总是要留下蛛丝马迹的。

不过几日，本来因为战事稍定而逐渐平静下来的官军大营，今日突然起了喧哗。

有火光亮起，然后极速朝着中军大帐而去，俨然是有斥候哨骑之类的人马，不顾大营夜间不得喧哗闹腾的命令，在营中飞马疾驰。

曹操等将，不等主帅传唤，都心知必是紧急情报，径直往大帐中去了。

大帐内，皇甫嵩接连收到了两份军报。

一份是从晋阳发出的，经洛阳转达的公文。

井陉口失守，太行山中出现大量黄巾贼寇，导致原本的山匪都有大批出逃，一度惊扰到了晋阳。

并州刺史张懿以及太原郡郡守田荣，急忙上奏朝廷，希望能派兵护民。

一封是本地的线报，各地豪族在常山国境内发现大量人员非正常流动，并且正在往井陉山移动，疑似黄巾主力部队正在转移。

皇甫嵩放下折子，抬头一看，众将都已齐聚帐内，准备听候指令。

“将军，是何消息？”

“既然都来了，那就都看看吧，最新的线报。”

他将手上的两份折子递了过去，众将皆传阅观看。

“将军，黄巾想通过井陉道，前往并州，然后借太行山势与我军周旋，决不能让他们成功进山！”

曹操也言道：“将军，黄巾携老带幼，虽然先一步出发，但势必走不快，我军可引骑兵先行追赶，必能拦下他们！”

皇甫嵩稍稍思考一瞬，便得出了类似的结论，下令道：“宗员！你去召集乌桓胡骑，曹操！你去召集三河骑士，此战我亲自带队，八千骑兵直奔井陉，断他去路。”

“傅燮，你在后统领大军，郭典副之，稍后拔营跟上。”

……

张燕站在楼船之上，完全不知自己的行踪已经被泄露，虽然他猜到会有这么一刻，但官军什么时候会发现他这支大军，又会在什么时候采取行动，他就真的一点也猜不透了。

“督军！督军！东面！官军大队骑兵来了！”

黄巾哨骑飞快回报。

“诸将莫慌！听我将令行事，在沱河旁沿岸布阵，以逸待劳，护我黄天子民！”

“龚都刘辟，你二人率两千步卒，围成半圆阵，依河道拒守！”

“何仪何曼！速速收集辎重车辆，做成战车，布于外围。”

“陶升！你组织军中弓弩手，在楼船之上掩护！”

“孙轻杜长，你们统领我黄巾斥候哨骑，在外游荡，无我号令不可接近战场。”

“诸将听我号令，摆却月阵！”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渐渐偏移向头顶之时，皇甫嵩终于看见了他最后的目标。

“那是什么？”

他看到黄巾军周围排布的一辆辆战车，上面还有没来得及卸下的辎重布袋，一些黄巾步卒努力地将这些战车排成规整的一圈。

“战车？”

“这老掉牙的玩意儿，黄巾贼也敢拿出来用？”

“黄巾贼寇可知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莫不是还以为现在是春秋战国时代不成？”

“可能这些黄巾贼读了些千乘之国，万乘之国的典故，便以为这战车能抵挡我骑兵之威吧！”

“下层小人，只读其书，不解其意是这样的。”

……

官军中多的是边地良家子，所谓三河骑士，便是这类人，他们出自河东郡，河内郡，以及河南尹，家境多为殷实之辈，养得起战马，养得起部曲，也都读得起书，家中多少也都有些爵位。

作为天子脚下，关中地区又顶在凉州羌人和并州南匈奴以及鲜卑的兵锋之下。

虽然洛阳以及周边的三河地区看起来好像是在中央地带，实际上却已经是顶在前线上了，羌人以及南匈奴不止一次地打到长安地区附近，连西汉帝陵都惨遭毒手，再进一步，就能把鞭子抽在洛阳脸上。

是以三河地区名为京雒地区，却好武成风，游侠四起，这里的良家子各个都属于下马能讲经，上马能杀敌的文武双全之人，也就是关中精锐。

这些三河骑士见到这些个足以扫进历史垃圾堆的战车，充满了不屑。

当今时代，是骑兵称雄的时代，是铁骑天下无敌的时代。

你黄巾贼寇真真是蠢到家了，战车？步兵？也敢自不量力挡我骑兵前路？

“安静！安静！不准喧哗！”

夏侯惇以及其他的骑兵将领听到后面的流言蜚语，统统让他们闭上嘴巴。

这些兵士不过胜了几场便有些骄纵起来了，再加上统军主帅皇甫嵩也不是个严酷的主帅，这些时日便愈发有些放肆。

反倒是丘力居和踏顿，他们带领的乌桓胡骑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

踏顿很奇怪，因为他搞不懂这些汉军在笑什么，这些战车冲起来难道不厉害吗？

乌桓的历史比较短，也比较屈辱，或者说他们可能有些历史，但是没留下来，所以不知道这战车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的印象里，似乎他的族人从一开始就是被匈奴骑兵欺负的，天生是匈奴人的下仆，直到汉军解放了他们一族的思想。

也不知道在中原，战车已经从辉煌时代掉落进了黑暗时代，属于完完全全的老掉牙的玩意儿。

他们反而觉得这个东西很新颖，很时尚，很别出心裁，瞧瞧那车上站着的兵士，有人持盾，有人持矛，攻防皆备，犹如铁塔一般难以撼动，这些战车少则一马，多则双马，携带车重之威，冲起来，谁能挡？

踏顿觉得这趟响应中原号召，没白来，让自己看到了许多好东西。

曹操和宗员不会像他们手下士兵那样想，几次交手下来，早已没了当初的轻视之心。

二人策马靠向中央的皇甫嵩。

“将军，贼军多有智略，此番布置极为反常，须防有诈啊！”

“嗯，我也是如此想的，先不着急进攻，让探马往周边搜寻，看是否有伏兵，再做定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