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焰默默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叹了口气：“你先起来。”

女人哭哭啼啼地站起身，但还是畏惧地不敢看四周的那些尸骸。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连忙给许焰解释自己的身世。

这女人原本名叫孟晚雪，其父名为孟止道，原本是这大荒县的县尉，虽然是个很小的官，但在这偏远小县中也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但，直到几个月前荡魔军开始进驻这里，这大荒县内的原本格局被彻底打乱。

先是都尉以“定乱扶衰”这么个名由拿下了县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再是进一步征用了县城内不少民房、民宅，将不少民众给驱出城外。

但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荡魔军不过是厉王麾下一支用以清剿邪魔的军队，根本没有职责和权力做这些事情。

有当地的勋贵硬着头皮去找都尉，询问到底什么是“定乱扶衰”，却只得到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

这话说到这儿，就是装都不装了。

别看你们这儿还没乱，但为了以后不乱，我也要先控制这里。

坦白来说，可以认为是荡魔军直接夺了此地的权，要在此处割据。

但对于孟晚雪而言，她一家老小的个人命运也随之惨淡。

父亲孟止道被关押进牢里，母亲和祖父母都在被抄家之时因阻拦而被打死。

自己被关进了这间原本是青楼，后被征用改造成了营妓所的地方，还不知道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现在都去了哪儿……

孟晚雪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

她因为不会服侍人，因而现在只被安排做伺候其他营妓的工作，终日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但因为日夜担忧自己父亲和弟弟妹妹们，因而一双眼都快要哭瞎了。

孟晚雪哭诉着，直听得许焰火冒三丈。

“这世道，还有王法么！”许焰双拳紧攥，心中怒火根本无法抑制地翻涌着。

但他随即也意识到王法二字，到底有多可笑。

说到底，荡魔军还不是隶属于厉王的么。

大乾皇朝虽是各地分封、郡国并行，但到了地方上，皇朝的管辖权就因为各种原因被迫收缩。

例如这厉州，实际的掌控者还是被软禁在王府内，看似长臂难管，但实际上却控制的泼水不进的厉王。

王法二字，何其可笑。

许焰心中沉重，想要安慰孟晚雪几句，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继续刨根问底。

“他们杀了这些……嗯，这些不肯屈服的女子，为什么就放在这儿？”

许焰沉声问道。

孟晚雪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和都尉有关，听闻都尉是在练一门邪功，似乎和某个传说中的仙宗有关……好像叫什么神……”

“神道宫？”许焰心中一凛。

“对！就是这个！”孟晚雪连忙道，“神道宫！”

“有人说都尉是得了神道宫的某位上师赏识，传了一门邪功，要将人炼成用以战争所用的工具。”

“还有些传闻说，那些看似是被逐出城门，没收了房屋的那些百姓们，都已经被炼成那种东西……”

听到这儿，许焰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说孟晚雪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话，这个荡魔军的都尉真的在修炼某门来自神道宫的功法、邪术，在将百姓炼制成用以战争所用的工具。

直觉告诉他自己——这种工具，多半就是邪魔！

即便是低阶的邪魔，也可以说是外皮坚硬如铁，寻常兵器难以伤其分毫，更不知何为恐惧，就算是受了再严重的伤只要不伤及头颅，也绝不会倒下。

一旦形成规模投入到战场的话，只怕会是摧枯拉朽地碾压一切敌人！

许焰忍不住擎着火把走向木屋角落内，借着火光细细打量着木屋内的这些女人尸骸。

这一看，他看出了些区别。

其中有一些显然是已经变成了邪魔，然后又被杀死、分解丢弃在了这里。

还有的似乎是没有转化成功，但也被残忍处死。

木屋墙壁上浸入木头纹理的那些血字，却很难判断出到底写的是什么。

许焰看了一会儿，心中的杀意一闪而过，他沉声问道：“孟晚雪，现在楼上都是些什么人？都尉在不在这里？”

……

三楼。

“将军大人可真是量如江海。”一名女子咯咯娇笑着，摇曳着水蛇腰给面前男子又斟满了酒。

这一排坐着三四名男子，每人身旁都围满了环肥燕瘦、莺莺燕燕。

他们身旁，还随意摆放着脱下的铠甲、随手放在旁边的兵器。

“哎！我可不是什么将军，不要胡说！”男子面色一板，随后又嬉笑着将酒递给女子，“说错话，来来来，罚你喝了这一壶。”

女子媚眼如丝，故作娇嗔地将酒壶一推：“现在不是，可不代表以后不是呐。”

“再说，奴家要真是饮了这一壶，岂不是不省人事，任您为所欲为了……”

“那岂不是再好不过？”男子笑逐颜开，搂住女子就要将酒壶往她嘴里灌。

身旁的其他几人也都一起起着哄，推波助澜。

然而——

砰！砰！砰！

三楼的大铁门被用力敲响。

众人面面相觑，有名女子蹙起秀眉，叉腰走到铁门后嚷道：“谁啊？”

“刚才已经说了那死丫头不在这儿！不长眼的东西，别再来骚搅！”

几名荡魔军军官看起来也面色不渝，其中有一人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冷哼一声。

“还说你们这翠香楼……”

话还没说完，敲击铁门的声响变得越来越重。

轰！

铁门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拳印！

这还不算完。

顷刻间，随着轰击声变得越来越密集，铁门上的拳印也变得越来越多。

荡魔军军官反应过来，当即有人厉喝道：“有敌人！”

几人慌乱地就要套上盔甲，抄起武器。

但因为饮酒过多，动作有些歪七扭八。

砰！

铁门被一拳锤烂，从外伸出了两只手。

双手抓住破洞，用力一撕。

居然将这扇沉重的铁门给撕裂了！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之中，一名男子丢开手中被锤烂、撕破的铁门走入门内。

“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许焰目光中闪烁着森寒杀机，话语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恶鬼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