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运慌忙冲入一间低矮的小屋内：“阿沙！阿雅！快起来！哥哥带你们去过好日子！”

许焰默默跟在他身后，听着不远处正疾驰而来的阵阵马蹄声。

荡魔军反应很快，自己才带着齐承运从那儿闯出来没多久，他们居然就寻到这儿来了。

但这片地方到处都是垃圾堆满了的逼仄小巷，显然不适合马匹进入。

等他们进来虽然还有些时间，但也耽搁不了太久。

更不用提现在已经渐渐快要天亮，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等仇非白发现丹药被毁，甚至连魔种都被我拿走了肯定会气到发疯，”许焰心中冷笑一声，张口催促道，“齐承运，快点带你弟弟妹妹们出来！”

然而，齐承运这一进入屋内，居然就没了音讯，半天没有动静。

许焰眉头一挑，心中泛起不妙之感。

他略一琢磨，便动身进入屋内。

屋内房檐低矮，窗户甚至都没有用纸遮住，而是用一块脏兮兮的木板代替。

而且屋子里只有几张床……不，压根不是床。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些简单用砖块堆垒起来，再铺上一些稻草铺就的简易“床”。

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木制、铜制家具。

与刚才那间县太爷放满各色宝砚、笔筒的黄花梨案台相比，这里简直可以说是穷到了极致。

甚至于这里连一盏煤油灯都没有，只能借助屋顶破开的洞倾洒下的黯淡月光来视物。

在昏暗光线中，许焰看到了齐承运正坐在一张砖床上低声哭泣着。

他怀里还抱着两具已经明显冰冷了的孩童尸体。

每一具都格外干瘦、矮小，明显营养不良到了极点。

“为什么？为什么？我怎么这么傻……”齐承运痛哭着，将两具尸体紧紧搂在怀里。

许焰看着这一幕，沉默了。

他慢慢走上前，伸手搭在这两具孩童尸体上一探——已经彻底没有脉搏跳动了。

应该死了已经有一两天了。

“唉……”许焰默默叹了口气，伸手将两具孩童尸体的眼睛替他们阖上，低声道：“节哀。”

齐承运忽然抬起头，眼中泪光闪动，眼中满是血丝：“你知道吗？我给他们留了粮食和钱，托了街坊们照看，每隔十天我无论如何也从军营里回来看他们一次……”

“但他们，他们……”

“啊啊啊啊啊！”齐承运再也说不下去，神情崩溃，嘶声大吼，哭的泣不成声，“我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

许焰看着这两具尸体衣不蔽体的衣物下明显异常干瘪的肚子，心中沉重。

他们是活活饿死的。

齐承运的这两个弟弟妹妹也只有五六岁左右大小，需要人照顾。

但他们兄妹三人自幼丧父丧母，颠沛流离，好不容易等齐承运现在当了荡魔军的兵，算是能勉强养活弟弟妹妹。

但他需要住在军营当中，每十天能回来看一次都已经算是不容易了，怎么可能照顾的了这两个年幼的孩童，只能委托街坊照料。

这些街坊邻居们……

许焰轻轻走出门口，伸手推开齐承运家旁的另外一间屋子。

屋内什么也没有，似乎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消失了。

有可能是先前被逐出大荒县，被仇非白炼成了丹药的百姓们。

再推开另一间相隔不远的屋子，朝内一看，许焰瞳孔猛地一缩。

门刚一打开，他就闻到了极强烈的尸体腐败臭味气息。

而屋内果然也倒着一具已经巨人观化、腐败不堪的尸体。

“原来街上的淡淡臭味是来自于这儿。”许焰默然将门重新关上。

他沿街走了好几家，发现其内不是人去屋空，就是死在了屋里无人收尸。

虽然有几家屋里显然还有人，但听起来应该都是气息衰弱的老人。

整个贫民窟有不少人应该都被死于仇非白之手。

而剩下的这些人多半都是老幼病残，自己活着都尚且奄奄一息，难以为继，哪里还有精力帮齐承运照料。

于是乎，齐承运的这两个弟弟妹妹就这么活活饿死了。

尽管许焰已经看了太多人间苦难，但面对这一幕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回到齐承运家门前，许焰发现齐承运依旧双眼无神地就这么坐着。

他好似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了半点活气。

原本这个少年眼中机敏的光已经消失了。

许焰不忍再看：“你的这些街坊邻居们……”

话说了一半，许焰也无法再说出口。

谁也无法指责。

齐承运照料自己已经是竭尽全力，还省出口粮和钱留给自己的这两个年幼的弟弟妹妹。

街坊邻居们也不是没有照料过，只是这些时日他们各遭不幸，都失去了帮忙照顾的能力。

他们这一家的悲惨命运，到底是谁造成的？

哒哒哒哒哒……

忽然间街道中传来密集脚步声，与之伴随的还有数道厉喝声。

“屋内的叛匪、逃兵，速速缴械出来！”

“尔等若是私匿叛匪，也视同罪论处！”

“滚出来！”

……

许焰抬头望去，发现荡魔军的士兵们已经包围了这片贫民窟。

他们显然是将马匹留在了街道外，转而步行进入这里。

为首的，是几名陌生的荡魔军军官，但其身旁还站着一个刚见过没多久的荡魔军年轻士兵。

正是方才认出了齐承运的那名士兵。

“叛匪？”许焰眼中厉芒一闪而过。

说齐承运是逃兵，自己倒是不反对。

但自己怎么和叛匪这俩字扯上关系的？

这帽子是扣的越来越大了，这准备造反的厉王麾下的荡魔军，居然有脸指责自己是叛匪？

他从屋子内走出，那名年轻士兵看到许焰之后明显一惊，连忙对身旁的军官道。

“大人！就是他！”

“既然此人在此，料想其同伙逃兵齐承运也必然在屋内！”

他不等身边的军官回答，自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齐承运！你我自幼在这里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弟但却胜似手足！为了阿沙和阿雅，我劝你速速出来跪地求降！以免扰乱了咱们这街坊的安宁！”

“为了你的家人，为了咱们的街坊邻居们，快点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屋内一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齐承运抱着自己弟弟和妹妹的尸身，眼中毫无光彩，木讷道：“孔文耀……你说为了他们，是吗？”

被他称为孔文耀的这名年轻士兵看到齐承运怀里的两具幼小尸体，脸色惊骇。

“这是怎么回事？这……”

“你说为了他们？是吗？”齐承运木讷地再一次重复，“这个混蛋世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