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西西峰,远看怪石嶙峋,可是山脚下却有一处平泽,草肥泥黑,水波潋滟,在水草间流淌。
春日,北面河道解冻,河床泛滥,是以水边高地上都被浸了水,泥泞一片。
赵明诚看着自己选好的地方,本来有一处泥沙空地,是为水中高地,那是极好的蹴鞠场地,可是如今却盈满了水,还被一窝大鲤鱼占了地方。
“千算万算,竟然少算了河床会涨水这件事。”
身后,一个胖墩墩的少年跟了过来,他生的眉目清秀,身材圆润,走起路来一身肥肉都在弹弹弹。这人名叫随安,是赵明诚的书僮。
“郎君,这水都涨到岸上了。看来今天不能在这里踢球了,真是可惜啊。”
“是挺可惜的。”
赵明诚环视左右,也不见有其他人来此。
他低声问随安,“你说,是不是情报有误,怎么这里今天一个人都不见?”
“兴许端王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没有出来。”
赵明诚甩袖,“回头把那情报贩子给我找回来,好好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郎君放心。”
“既然来了,咋们也不能白跑一趟。”赵明诚招呼仆童,“你们今日既然都跟着我出来了,如今不能踢球,可是也不该白跑一趟。今日就当我给你们放假,河水凉,却也不能洗澡什么的。”
“可我看河中鲑鱼甚肥,大家就在这各显神通,一起钓鱼,到时候是煮是烤,都由你们自己定。咱们玩到兴尽天黑方归家。”
这帮年轻孩子自然个个都很兴奋。
不做事出来玩耍,还能吃鱼肉,多美的事。
于是随安在上游捡柴生活,赵明诚带着其他人用木棍叉鱼,也有放衣服阻拦在水草之中,以作掩蔽专门吸引大鱼的陷阱。更有人直接拿石头砸鱼,一伙人在水涧里玩的不亦乐乎。
赵明诚又和随安在一起把马从马车里套出来,将绳子系在马车上,让马在边上吃青草。
上游玩的不亦乐乎,下游画画的人可就不爽了。
一穿着青袍,戴着虎皮小帽的俊男正在河边临摹,原本是山高水底,鸟鸣涧惊,可惜偏偏从上游时不时传来欢呼声。
听着都是年轻人的声音。
仅仅一山之隔,可是另一面听起来却非常热闹。
是以赵佶提笔数次,每每酝酿好了,可是一下笔就失误,连画三次都不成样子,废了三张上等的宣纸。
一旁,身高七尺,相貌谦卑的年轻人见端王几次下笔最后都以皱眉收笔,他陪伴赵佶许久,如何不知道赵佶的心意。
“王爷,山那边也不知是何人喧闹,我前去看个究竟。”
“七八个顽童,于山前游玩,想必是一番乐景。我今不以山后为景,只琢磨山前景象,来绘一幅画。到时候与高俅你一同赏玩,如何?”
“妙哉!妙哉!”
高俅很快就把宣纸平铺,给端王赵佶殷勤的研墨。
赵佶功夫不俗,不出半个时辰,就画好了一幅画,只用了五种颜料,可是却画出了山那边姹紫嫣红,七八个少年在水中扬波的场面。
高俅捧着画,眼中直冒星星,“王爷,此画妙极啊!可否请王爷加盖印章,赐予小人。小人回去之后,就要花重金将这画镶嵌在屏风之上,日日夜夜观看。”
赵佶轻笑,眼中闪着精光,“不过一幅寻常山水之画,俅你何必如此赞赏。”
“王爷此言差矣。这副画和其他的画可不同。过往王爷是见什么画什么,如今是以听到的来画,是以无声胜有声啊。我只要看着这幅画,便可想起今日和王爷在山涧共度时光,听少年逐浪之声。世间文人墨客如此之多,可是真的有像王爷这样以声为画的人,恐怕只有王爷一人。”
“善。”赵佶心悦,眉目舒展,风采更甚。
只是赵佶还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既然都已经将画画成,何不一去山前一探究竟,看看这画画的像不像。”
“好,王爷今日雅兴,小人陪同王爷骑马前去。”
赵佶和高俅两人一起骑马,又领了一小队骑兵,沿着河道向上游走去,快到山涧时,两个人远远地看到山前有浓烟在冒,黑黑一条,直上云霄。
赵佶笑道,“这倒是有意思,我未想到会有人在这荒山野岭炊烟做饭,在这寂寥无人之地,点些烟火,别具一格。我今日画时,却未料到会有青烟冒起。”
高俅奉承道,“想来那山涧另一边的人,也是有雅趣的人。林间做炊,甚是风雅。王爷,不若我等前去瞧瞧,或许也可讨得一口汤喝。”
“妙。我每日都见叫花子,可是我从未自己做过一回叫花子。有趣有趣。我这人生来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唯一想做的就是做那常人没有做过的事情。如今可好,择日不如撞日。”
“高俅,你与我一同撕烂衣服,扮做叫花子的模样,前去讨要。若是他肯给我们饭吃,咋们就感谢人家,留下千金做谢。若是他不肯给我们,那我这个做网王爷的,就要把那人给收拾了。如何?”
扮叫花子?
高俅纳闷,王爷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你不嫌丢人,可我嫌弃啊。
高俅眯着眼,想做最后的挣扎,“王爷,若扮叫花子,光扯烂衣服可不够,还得在脸上抹上泥巴,还得卸了发冠,散乱头发。”
赵佶一笑,“这有何难?”他当即下马,脱掉发冠,弄散头发,还在自己的脸上抹上泥巴。
高俅看自己今天躲是躲不掉了,干脆陪着王爷一起疯魔吧。
于是他也下了马,一上去就把王爷的衣服给扯烂了。
赵佶哈哈大笑,“敢对我这么做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赵佶用自己满是污泥的手,拍拍高俅的脸,随后也把他的衣服费力扯烂。
两人就在泥地里互相撕打,鬓发全乱,众人在边上看着,心里发笑,面上恭敬。
为了扮演的更加逼真,两人干脆弃马而行,徒步逶迤向前,一路上走了不少路,又沾了好些干泥,这才踉踉跄跄接近这伙少年郎。
赵姬远远一瞧,一个青衣华服少年,身边围着七八个结果戴着虎头帽的俊男,聚在火边烤鱼吃。
“这人定然是某家郎君,否则姿态何以如此风流?俅,你可认识?”
“太远了,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