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你收集如此多桐树籽到底有何用处?”
洪泽乡游徼府,吕雉看着一筐筐往柴房里搬的桐树籽,有点欲哭无泪。
这些时日,韩信让进山砍柴的乡里人顺带捡桐树籽,以每斤半钱的价格收购,洪泽乡南边山林中有数不清的桐树,这些连牲畜都不吃的东西,韩信却花钱买回家,还叫她剥籽,这几日她剥得腰酸手疼。
“我自有用处!”
韩信放下箩筐,看了眼她的双手,往日葱白娇嫩的手指已经红肿,桐树的颜色染进指甲缝,又黑又黄。
见他注视着自己,吕雉下意识把手往背后藏了藏。
韩信转身走出柴房,说道,“多加半钱,下次让人剥好再送来。”
“还要收多少?”
吕雉跟着出来,“家里同时起两座房,每日花钱如流水,一斤多付半钱,若是收得多,需多花不少钱,你若不急用,我慢慢剥便是。”
吕雉从前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嫁做人妇后,才知当家不易。
韩信两次剿匪虽然得了不少赏钱,但同时起两座房子,一座在淮扬里,一座在洪泽乡,两处的人工、材料费用花了不少,韩信又拿出一笔钱,要铸几口大铁锅和几把大铁叉,还要花钱打石磨、石碾,又让人去山上伐了两棵比水桶还要粗的大树,要做什么榨油机。
“你想剥便剥!我去县里看看铁锅铸成否,晚上不回来了!”
韩信把最后一筐桐树籽搬进屋,面无表情地丢下这一句,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吕雉一脸的委屈,她想剥吗?谁想剥了?能不能好好说话?没看见手都剥肿了……
“其实……家主还是关心你的……”
见吕雉神情不悦,秋在一旁小声说道,“家主方才说加钱让人剥好再送来,是您不让的……既不急着用,婢子一个人剥即可,夫人自去休息。”
“如此多,你一人要剥到何时?我说不让,他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半点没把我当做是妻,夜里还让我睡……”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进了柴房剥桐籽。
秋看了一眼满是委屈的吕雉,猜测是夫妻之间闹矛盾了,她不敢问,转移话题问道,“家主铸造那大铁锅到底要做什么用,为什么要用铁来铸?”
吕雉眨了眨有点酸胀的眼眶,没好气道,“锅除了用来做饭,还能作甚?”
“那大铁叉呢?那么大,怕不是要用来叉河中巨鼍吧?”
“他那人,做事从不同我商量,问了也是爱理不理,惜字如金,谁知道?”吕雉语气依然不善。
秋继续问道,“石磨呢?那般大的巨石,要打磨成圆盘,得费多少功夫啊?”
吕雉道,“石磨其实就是硙,早在春秋时公输班便发明出来了,只是不多见,我在单父的时候曾听人说过,燕齐那边便有这东西,可用来磨粮食。”
“原来如此,夫人懂得真多!”
秋适时地拍了拍马屁,又好奇道,“那石碾是不是和石磨一样?”
“不太一样,我看过良人画的图,石碾和石碓的作用应该是一样的,只是比石碓大很多,是在一个大石盘四周挖出凹槽,盘子中间是一个会转动的木头,以横木连着木头和圆形石轮,通过畜力拉动,石轮在凹槽中一圈圈滚动,以起到碾压作用,我猜想,这东西应该是要用来碾稻壳的,看起来倒是比石碓好用得多。”
秋的这许多问题成功缓解了吕雉的郁闷心情,不过秋没看到过图纸,听得一脸茫然,“这个婢子想象不出来。”
“等他做好便知道了,至于那什么榨油机,我就不晓得了。”
这时代并没有植物油,不管是烹饪、油灯、护肤美容、医药、战备还是车轴润滑,所用皆是动物油,称作膏。
比如《周礼》载,“凡用禽献,春行羔豚,膳膏香;夏行腒鱐,膳膏臊;秋行犊麛,膳膏腥;冬行鲜羽,膳膏羶。”
这里的膏香、膏臊等膏,是以不同动物提取的油膏。
还有《吕氏春秋?季春》载,“是月也,命工师令百工审五库之量,金铁、皮革筋、角齿、羽箭干、脂胶丹漆无或不良。”
先秦时期,国君会定期派人检查仓库里储存的油脂质量是否良好。
油脂在这时代已经成为守城、征战时必需的战备物资,主要用作火攻、照明,以及为车轮润滑。
在没有植物油的年代,动物脂肪是人们获取膏的唯一来源,所以脂肪经常被视为财富、荣禄的象征,如“民脂民膏”,可见其价格之贵,普通百姓夜里根本点不起油膏灯。
韩信尝试榨取桐油,制作徽墨、油灯还在其次,毕竟这时代没有纸,写在竹简上,再好的墨也不能完全体现出其价值。
他只打算做一批使用更方便的普通墨条来取代天然墨矿石,先小赚一笔,等日后有机会弄出纸张,可以再做更高级的墨。
韩信建的两处房子其实都是做工厂用的,不过他现在是官,只能做游徼该做之事,一个官吏如果成天想着搞发明,搞工艺,在秦始皇看来,就是不务正业。
秦国对什么职业该做什么事,都有明文的规定,韩信没办法打破这个规定。
好在做徽墨不需要什么复杂的设备和场地,一个房间足够了,做好之后冠以曹氏之名,批发给各路商贩销售。
韩信骑马快行小半日来到淮阴县城铁官署,离得老远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有规律的锻打声。
秦国实行盐铁专卖,不允许私人开铁铺锻造交易,所有人想买农具、刀具等铁制品,需得来铁官这里购买。
这时代还没有铁锅,韩信画了图纸,铁官工匠只能照着铸釜、鼎、甑的方法来铸铁锅,尝试了几次,已经做出来了,但薄厚不均,表面有点粗糙。
韩信看了看,有点不满意,不过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麻烦照此模型,再铸两口大的,两口小的。”
铁匠奇怪道,“阁下铸如此多铁锅做何用?”
这么大一口锅,煮一锅饭够十几二十人食用了,韩信却一口气铸三个大锅,两个小锅,在铁匠看来,那小的应该才是用来做饭的。
韩信随口说道,“洪泽乡时闹匪患,这是做御敌之用。”
“御敌?”
铁匠端起锅看了看,好像是可以当盾牌,不过他为何不直接做盾牌?
“这是铸另外四口锅的钱,麻烦快一点,过几日我再来取。”
韩信没给他再次发问的机会,放下钱便拿着铸好的那口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