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银本以为自己可以在接下来的战术推演中,发挥自己有丰富战斗经验的优势,好好教训一下狂妄自大的王昊。
但不曾想......
在整个战术推演的议政过程中,他愣是半句话都没能插上,从头到尾,皆在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甚至在某些细节上,还会流露出诧异至极的表情。
没办法!
王昊的应对策略着实精妙,令人拍案称奇,即便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自己,都难以挑出丁点瑕疵,就更别提教训那狂妄自大的王昊了。
啊不!
王昊绝非狂妄自大之徒。
这小子的确有些本事,至少在战略战术上,程银自愧不如。
虽然,目前王昊仅仅只是个县尉,但瞅这架势,皇甫嵩、朱儁、王允争相喂饭,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自己虽然在三河精锐中,勉强混了個校尉,但在皇甫嵩、朱儁的联军中,一棍子抡下去,至少可以砸死七、八个校尉。
程银心里非常清楚,他这个校尉的含金量,比其北军五营的校尉,简直天差地别,即便是朱儁、皇甫嵩各自的亲卫司马,那也是差之甚远。
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目前在皇甫嵩、朱儁的眼里,甚至还不如长社县尉王昊,就更别提跟傅燮、阎忠、孙坚等人相提并论了,完全不是个儿。
特么!
有什么可豪横的?
此刻,程银的心态已然发生转变,从最开始的瞧不起王昊,变得略显敬佩,甚至在敬佩中又藏着些许的嫉妒。
瞧瞧人家,初出茅庐便有三个大佬争相喂饭,自己若是能有一人扶持,都不至于落到这般惨淡的田地,这可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呐。
“程校尉?”
“嗯?”
程银猛然一怔,扭头望向上首的王昊。
王昊礼貌性地颔首微笑:“程校尉,整个战术推演,你都没有发表过高论,不知是没有机会,还是不屑与我等分享?”
头脑风暴在王昊的战术推演中,已相对成熟,会议气氛激烈,大家各抒己见,程银初来乍到,不习惯这种方式,没能参与进来,倒也正常。
作为三军统帅的王昊,必须要照顾到每一个人,因此在战术推演结束时,他理应询问一下程银的意见。
“岂敢。”
程银忙不迭摇头摆手,态度恭敬地道:“王县尉的战术已经非常成熟,甚至还考虑到了各种突发状况,程某没什么要补充的,愿遵王县尉号令。”
这家伙......
明明之前还是一副极其欠揍的模样,怎么现在居然把姿态放得如此低?
这句“愿遵王县尉号令”,的确有些出人意料。
不过正好,大战在即,王昊可不愿团队里出现不和谐的因素:“既如此,那诸位将军便各自回营准备吧,再过两天,便是约定的举事之日,波才一旦中计,便是我等立功之时。”
满帐文武齐齐拱手:“我军必胜,此战必胜!”
旋即。
躬身离开了军帐,各自回营准备。
正当程银准备离开时,王昊把手一招:“程校尉暂且留一下。”
待众文武离开后,程银拱手抱拳:“不知王县尉留某在此,可有何事?”
王昊摆手示意其一旁落座:“程校尉既然听完了战术推演全过程,想来应该明白,你部作为迎战波才的主力,承受的压力是极大的。”
“根据情报,波才在西华收集了自颍川溃败的数万兵马,他若出城决战,保守估计,兵力会在两万以上。”
“可是......”
言至于此,王昊长出口气,神色忧忧:“我军主力要集中抢占西华县,根本抽不出兵马,助你一臂之力。”
程银摸着唇髭,唇角浮起一派狂傲的笑容,他没有正面回答王昊的问题,而是反问:“莫非王县尉以为我程银,不是波才对手?”
“非也。”
王昊立刻否定,摇了摇头:“王某并非质疑程校尉能力,只是想得到一些确切的信息,好打消王某的疑虑。”
程银颔首,倒也没有废话,直言道:“其实,在驻扎于此期间,程某便与波才发生过正面的冲突,程某不才,诛杀波才兵马八百有余,若非其逃得快,斩获必将更盛。”
诛杀敌军八百,虽不是什么太大的战绩,但王昊清楚,程银麾下只有两千兵马,而且在实战过程中,并非全部的士卒可以与贼拼杀。
以两千兵马,诛杀敌军八百,战绩上还算不错,但王昊却可以想象,对方必没有恋战,想来是一触即溃的碾压局。
如此战绩,也就程银会把它拿出来炫耀,若是放在王昊身上,估摸着早将其抛之脑后了,但不管怎样,至少证明程银的兵马,在战斗力上,还是有些保障的。
“如此甚好。”
王昊缓缓点头,长出口气:“既然这样,王某便不给程校尉派兵了,程校尉阻击波才,乃是校尉全功。”
对于这种白送上门来的功劳,程银又岂能拒之门外,他拍着胸脯保证道:“县尉放心,程某一定给你们争取足够的抢攻时间。”
“嗯。”
王昊极其肯定地点点头:“我相信程校尉的能力,既如此,校尉便请返回营寨,早些做准备吧,切不可贻误了战事。”
程银起身拱手,遂告辞离开。
至此。
王昊也算彻底想起了此人。
出身河东郡,却是在凉州成名的将领。
他的骑术必定非常精湛,否则岂能被马腾瞧得上眼。
没曾想,自己居然会在豫州碰到此人,可惜对方乃是校尉军职,否则自己当真想要招揽此人,将来或可为自己统帅骑兵作战。
望着程银离开的背影,王昊长出口气,正欲转身回营时,却发现徐庶就在身后:“县尉,您当真不打算派兵支援此人?须知此人若是战败,会连累整个作战计划。”
王昊笑得月白风清,语调轻松之极:“若是换个人,我还真不一定相信,但是他,肯定没有问题,元直放心便是,你还是随我一起,抢占西华更好。”
“末将自然听从安排。”
“只是他......”
不等徐庶说完,便被王昊直接打断:“哎呦行了,我的眼光你还不信吗?此人有战败波才的经历,肯定没问题的。”
“况且,波才一旦意识到中计,定然无心恋战,程银若连这种状态下的波才都无法战败,那皇甫嵩的眼光,未免也太差了。”
“走吧。”
王昊把手一招,丝毫不给徐庶反驳的机会:“陪我练会剑,最近我对碧落剑法的领悟,更深了一层,你不一定能招架得住。”
徐庶高挑着眉毛,笑道:“县尉,我可不会让着你的。”
王昊自信满满:“求之不得。”
*****
召陵。
硝烟弥漫,战火纷飞。
东城门外的义军营地中,身穿炽焰袍的汉军正在“强攻”第五营地,震天彻地的喊杀声不绝于耳,每时每刻都有人倒在战场的血泊中。
然而......
这一幕落在城头观战的彭脱眼中,却已然是拨开迷雾,窥破真相的释然,既然汉军想玩,那么自己便陪他们好生玩玩。
反正对于彭脱而言,不管是三河、五校的精兵也好,还是豫州其余郡县的官兵也罢,全都是他的敌人,早晚要与之决战。
现在东城门外的汉军,在彭脱的眼里,与跳梁小丑没什么两样,既然对方主动送上门来,那么自己又岂能拒之门外。
日晚。
暮云四合,余辉已尽。
管鹏抬眸望向西移的金乌,眉心不自禁拧成一团:“奇怪,平日汉军在此时应该要鸣金收兵了,怎么今日却没有丝毫要停止的迹象?”
“渠帅。”
言至于此,管鹏扭头瞥向彭脱,试探性地问道:“汉军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彭脱目光微动,浮出一抹窥破一切的笑容:“皇甫嵩是个聪明人,故意选在午后强攻,他是料定我义军将士,不善在夜间行军。”
嘶—!
管鹏惊诧,眉棱一跳,倒抽一口凉气:“渠帅,您的意思,莫非汉军准备对西华动手了?”
彭脱捏着颌下一缕短髯,极其肯定地点点头:“必然如此!他们以为堵住了东门,就能阻止咱们支援西华了吗?”
“哼!”
彭脱怒哼一声,垂在身旁的手已不自禁紧握成拳,昂首傲然道:“这一次,我要让朱儁、皇甫嵩,死无葬身之地!”
“传令!”
彭脱眸光一凛,铿锵下令:“命张振率领精兵,赶往南门等候,一旦西华方向烽火狼烟,务必在第一时间杀出,直奔西华救援。”
管鹏欠身拱手:“诺!”
下一秒。
门楼之上,红绿旌旗迎风招展。
激扬豪迈的擂鼓声,同样愈捶愈烈,一声声直入云霄。
城中早已奉命恭候的张振,听到鼓声震响,立刻招呼营中士卒,赶往召陵南门方向列阵,随时准备出发,驰援西华。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又似乎仅仅过了一瞬。
彭脱的目光掠过东城门外的战场,瞭望着西华县的方向,在其视野的尽头处,忽然一股聚而不散的浓烟,升腾而起,直入云霄。
“渠帅快瞧。”
身旁的管鹏瞪大了双眼,抬手指向西华县的方向:“是狼烟!波才当真遇到了汉军强袭,渠帅果真料事如神呐。”
“哼。”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彭脱轻哼一声,摆手示意管鹏不必大惊小怪,自己则强自保持镇定,压制着内心的喜悦,他必须要维持渠帅应有的姿态,岂能与管鹏此等粗人一般讶异。
“传令吧。”
彭脱摆了摆手,语声淡然地下令,彷佛一切是那么的水到渠成:“让张振引兵出城,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西华方向驰援,途中若遇汉军阻截,切记不必恋战,径直往前冲即可。”
波才在西华聚集了数万兵马,皇甫嵩、朱儁想要拿下这座城池,势必会集中优势兵力在西华,至于途中的阻截,兵力必定不多,根本不足为惧。
管鹏斗志昂扬,欠身拱手,铿锵回应:“诺。”
下一秒。
令旗狂舞,战鼓震天。
召陵南城门大展,乌泱泱的黄巾将士从南门鱼贯而出,迂回直奔西华县方向,良久后,城门方才关闭,足见驰援兵马,是何等规模。
而与此同时,召陵城外的旷野上,一骑奔驰如飞,卷动了烟尘,直入城外的汉军大营。
“报—!”
高亢嘹亮的传报声,从辕门直传入青色帘幕的大帐。
早已在帐中恭候的皇甫嵩、朱儁、王允,以及各级将校军官,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帘帐上。
但见......
帘帐起,自家斥候疾步冲上前来,单膝跪地,抱拳拱手:“二位将军、使君,召陵城中的黄巾果然从南门杀出,直奔西华方向,兵力至少有五万人。”
“哈哈!”
朱儁的笑声一派狂傲,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腾得站起身来,摆手示意斥候退下,炯炯双目扫过帐中各级将校,铿锵言道:“彭脱贼子已然中计,今夜便是我军大破召陵之时。”
“尔等且各自回营准备,今夜子时,发起对召陵的全面总攻,务必要趁其毫无防备之时,一举拿下城池。”
众将士斗志昂扬,齐齐拱手,朗声回应:
“必胜!”
“必胜!”
“必胜!”
*****
与此同时。
西华。
方才巡城结束的黄邵站在土黄色的大纛旗下,目光遥遥望向城外的旷野,不禁愁眉锁眼,陷入沉思。
最近两天,城外的汉军表现得极其诡异,像是静默了一般,没有丝毫得动静可言,全然不似此前每日招摇过市,没事儿找事儿。
虽然,西华获得了难得的安静,但却让黄邵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恐惧感,彷佛在眼前的宁静伪装下,藏着足以毁灭一切的飓风。
“但愿是某多虑了。”
黄邵负手而立,感慨一声,便要转身下城。
可是......
正当他即将走下石阶时。
忽然。
城头方向传来士兵吵杂的议论声:
“快瞧,那是什么?烽火狼烟吗?”
“啊?狼烟?什么方向?”
“聚而不散,果然是狼烟。”
“难不成是召陵?”
“......”
狼烟?
召陵?
听到议论声的黄邵,忙不迭返回城头,双手托在城墙垛间,探着身子,举目望向城外。
“真是狼烟!”
黄邵全身一震,脸上肌肉不受控制般地跳了几下,怔怔地凝望着狼烟,半晌说不出话来,如果此时在他身前有一面镜子,他一定能清楚地在自己脸上看到两个字:
震惊!
可是......
他心中却是疑窦顿生,总感觉眼前的狼烟多少有些诡异。
召陵距离西华虽然不算太远,但这狼烟若是在召陵点燃,怎么可能如此粗壮,清晰可见?
按照常理,召陵城池的狼烟升起,入他们的双眼,恐怕只会有一人粗细,而现在的狼烟,却足足有碾盘大小,像是在西华城外数里点燃似的。
不对!
黄邵双目闪亮,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狼烟绝非像是在西华城外点燃,它的确就是在西华城外点燃。
显然!
这不是巧合。
而是汉军故意而为之。
只怕他们在西华方向点燃狼烟,目的便是要引起彭脱注意,令其出城相救西华,而他们必然会在半途阻击,甚至趁虚而入,一举拿下召陵。
嘶—!
一念至此,黄邵的心口处就如同被打进了粗粗的楔子,阻住了所有的血液回流,整张脸苍白如纸,如同冰人般僵立。
他喉头滚动,面色阴沉,呆呆思忖了片刻,旋即快速转身下城,厉声呼喊:“快,备马,我要回县衙,面见渠帅。”
一个士卒赶忙牵过马匹,双手递过缰绳,黄邵扶住马脊,翻身而上,抓紧缰绳,猛一夹马腹,冲着县衙方向,疾驰狂飙:
“闪开!”
“快闪开!”
“全都给我闪开!”
西华县原本便是汝南一座小县,城池不大,纵马飞驰,更是片刻,便抵达了县衙。
吁—!
黄邵急急勒住战马,飞身而下,将缰绳丢给县衙门口的力士,便疾步闯入,高声呼喊:
“渠帅!”
“渠帅—!”
正负手立在悬着羊皮地图的木架前的波才,听到这般疾促的呼喊,转过身来:“子初,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你如此慌张?”
“别急。”
波才摆了摆手,示意黄邵平复心情:“喘口气再说。”
可黄邵已然是火烧了眉毛,哪里还顾得上平复心情,他神色忧忧,急急开口:“渠帅,大事不好了,彭脱可能真的要出事儿了。”
“哦?”
波才全身一僵,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黄邵没有丝毫废话,直言道:“汉军在西华县城外,焚起了狼烟。”
“狼烟?”
波才惊诧不已,眉尖不由跳了跳:“汉军竟在西华县外焚烟?他们莫非是要......”
话音未落,黄邵飞快点头:“嗯,汉军如此这般,一定是为引彭脱赶来救援,而其势必在半途设下伏兵,准备截杀彭脱渠帅。”
嘶—!
波才意识到不妙,倒抽一口凉气,没有丝毫犹豫,当即铿锵下令:“快,立刻擂鼓聚将,准备驰援彭脱渠帅。”
黄邵拱手:“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