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王芬说得天花乱坠,各种大佬全都在力保自己,好像自己当真成了幸运儿似的,这样的伎俩,也就能哄哄别人,但却瞒不住王昊。
说到底,在那帮大佬的面前,王昊充其量就是杆锋锐的钢枪,他们想要拿自己来与阉宦试试手段,为士人的大规模进攻,撕开个口子。
不过......
王芬还算是坦荡,至少在某些事情上,没有撒谎。
此战结束后,各地官员出现了大面积的缺口,朝廷需要及时补缺,以便尽快恢复民生,稳定民心,安定天下。
但是,这对于士人与阉宦而言,则是一块巨大的肥肉,毕竟朝廷的官职是有限的,肥了阉宦,自然就损了士人,两派岂能退让。
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一句话,便道尽了世间争斗的本质。
此事于王昊而言,不论阉宦也好,士人也罢,他们全都是千年的狐狸,谁又不明白谁,此刻的各种善意,也不过是在遮掩他们肮脏的内心。
但可惜!
他们想让自己当枪的算盘,终究是打错了。
王昊心意已决,绝对不会参与到两派的斗争中,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吧,咱还是乖乖到凉州苦寒之地,建功立业,积累资本。
“对对对,您说得都对。”
“使君言之有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
但若论拍彩虹屁忽悠人,王昊自问也是深得奥义,不输旁人,不论王芬如何pua,王昊照单全收,至于是否执行,那便另当别论了。
王芬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露出欣赏且满意的笑容,不住点头:“子霄啊,此次雒阳之行结束,你必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王某提前恭喜你了。”
王昊赶忙一揖,轻声道:“全赖诸公提携。”
王芬颔首:“子霄真乃当世之俊杰也。”
“报—!”
正在这时,殿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王昊扭头望去。
但见,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急匆匆入殿,揖了一揖:“使君,小黄门左丰来了。”
王芬简单嗯了一声,旋即摆手示意侍从退下:“子霄,既然左丰来了,咱总得给对方些颜面,一起出去迎迎,如何?”
王昊自然明白王芬的心思,他倒也没有拒绝,颔首点头:“好。”
旋即。
起身离席,跟着王芬一起,出了大殿,迎接左丰。
不多时,果见一個身量不高,略显消瘦,两眉如秃笔,二目似枣胡的男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晃悠悠走来。
此人头戴金冠,身穿锦袍,趾高气扬,面有傲色,见着王芬主动迎接,更是把脖子扬得更高,冷声道:
“王使君,按照行程,别部司马王昊今儿个应该要到了吧?”
“嗯。”
王芬颔首点头,不紧不慢地道:“他已经到了。”
左丰惊诧:“什么?他已经到了?”
王芬淡然一笑,侧身摆手道:“来,本官给天使介绍一下,这位便是献计,令太一破土而出的别部司马王昊。”
“子霄。”
王芬得意洋洋地道:“这位便是当朝小黄门左丰。”
王昊拱手:“末将王昊,见过天使。”
左丰上下打量着王昊,缓缓点头:“没想到,行伍之中,亦有如此风采之人。”
王芬故意补充道:“天使或许不知,子霄乃是并州王氏出身,豫州刺史王允乃是其族叔。”
王昊看得极其清楚,左丰唇角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眼神中写满了震惊,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最终演变成一股子恨意:
“怪不得。”
阴阳怪气的声音出来,王芬恨不得把兴奋写在脸上。
左丰作为张让的一条忠犬,自然清楚的记得,王允参奏张让之事,那一次的打击,险些让张让丢掉项上的脑袋。
而今,王芬故意提到并州王氏的出身,摆明了就是在告诉左丰,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我们的人,你是不可能拉拢到的。
原本还准备寒暄的左丰,当即变了一副面孔,吐口气,轻声道:“既然人已经到了邺城,不如尽快启程,陛下还在雒阳等着呢。”
“不知王司马,意下如何?”
“理当如此。”
王昊很平静地回答道。
“王使君。”
左丰揖了一揖,转而言道:“趁着天色尚早,我意尽快启程,如何?”
王芬点点头:“放心,护送的兵马已经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启程,时间由天使定即可。”
左丰眸中闪过一丝狞色:“那便于晌午启程。”
王芬拱手:“自然可以。”
吐口气,左丰轻声道:“既如此,某在驿馆等候,晌午启程,直奔雒阳。”
旋即。
头也不回,径直离开。
望着左丰离开的背影,王芬面色骤变,一脸的憎恶,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呸!没卵子的家伙竟也敢如此放肆。”
“哼!”
王芬眉间怒气飞扬,冷声道:“子霄啊,你路上小心一点,他们若知招揽不成,指不定生出什么蛇蝎毒计。”
“不过你且放心,我会派人一路护送你们回雒阳,他们全都是百战精锐,皆会听从你的调遣,即便让他们杀掉左丰,他们亦不会眨下眉头。”
王昊揖了一揖:“多谢使君。”
王芬摆手:“走,回府,我已命人备下酒宴,为你践行。”
“使君盛情相邀,昊却之不恭。”
“走走,咱们好生聊聊。”
“喏。”
......
酒宴期间,王昊试着向王芬了解雒阳的情况,王芬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尤其是士人与阉宦之间的斗争,更是令王昊清晰了三分。
晌午过后。
王昊带着许褚、程昱,陪同左丰一起,踏上了返回雒阳的路。
原本只需两三日的路程,愣是因为左丰带着的行礼太多,而被硬生生拖慢。
后来王昊才知道,左丰带着的“行礼”,压根不是行礼,而是从地方上搜刮来的礼品。
虽说现在阉宦、士人斗得如此凶悍,但阉宦依旧可以如此猖獗,当真令王昊大开眼界呐。
阉宦!
士人!
外戚!
哼!
没一个好东西。
当然,归根到底的原因,还在于皇帝。
四百年的大汉至此,不崩塌才真正怪哩!
方才到了雒阳的东大门汜水关,王昊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主动迎了上来:“子霄,可还记得王景否?”
王昊飞身下马,满面堆笑地迎了上去:“族兄,你怎么在这里啊?”
王景仰天哈哈一声:“自然是在等子霄你啊,实不相瞒,景自接到父亲信笺,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于此,截至此时,已经侯了整整两日。”
“你小子......”
王景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呐,居然连张梁、张角都折在你手上,为兄当真是佩服之至呐。”
王昊淡笑着摇了摇头:“雕虫小技而已,不值得一提。”
王景惊诧不已:“太一显圣,破土而出,如此神迹,在你眼里竟是雕虫小技?为兄我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此等妙计啊!”
“哈哈。”
王昊笑得月白风清。
他回头瞥了眼左丰的车队,见其还在后面缓行,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兄长不知其中奥秘,自然以为神秘,可若知晓,方知全恁娘的扯淡。”
“哦?”
王景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当真如此?”
王昊淡笑:“所谓不知道,金银不换,知道了,全恁娘的扯淡,如是而已。”
“哈哈哈哈!”
顿时,二人仰面朝天,便是一阵放声大笑。
恰在此时,左丰的车架赶来,王景拍了拍王昊的肩膀:“今天夜里,为兄带你去雒阳城最好的鸿宾楼,好好吃上一顿,权当是为你接风洗尘了。”
“兄长不可。”
王昊赶忙拱手,轻声道:“昊仍需随天使回京。”
王景笑笑:“放心,交给我吧。”
“啊?”
王昊正发懵时,却见王景径直走向左丰的座驾,左丰掀开车帘,瞥了眼王景,目光又掠过自己,随即缓缓点头,放下了车帘。
望着车架缓缓离开,王昊扭头瞥向王景:“族兄,这......”
王景轻声道:“士人虽说与阉宦斗得狠,但到了京畿雒阳,多少还要顾些颜面,你是我王家的人,单凭这一点,左丰也得给些面子。”
王昊只能呵呵了:“族兄可知,叔父可是在陛下面前参了张让一本,而且张让险些因此丧命,左丰可是张让的人,他会给咱面子?”
王景面上波澜不惊,只是简单耸了耸肩:“那不是还没死吗?况且,这种事情是张让与家父之间的事情,干左丰何事?”
“即便张让当真死了,信不信,左丰绝对不会为张让报仇,甚至会在第一时间,寻找另外的靠山,阉宦之间哪有什么真感情?”
“什么干儿子,干孙子之类的,没有血缘关系,只是称呼上的亲属关系,根本就靠不住,要我说呀,越是权倾朝野的阉宦,这心里越是空虚寂寞,才越是会收干儿子、孙子。”
“当然!”
言至于此,王景立刻补充道:“他们也不会相信狗屁的亲情,不过是能拉近一点关系,好让自己的权势向外扩展而已。”
“朝廷那么官职,靠阉宦一人,能吃得下吗?不还得靠这些子子孙孙,帮他们去敛财?全都一样,丑陋之极。”
王昊淡然一笑:“族兄所言全都一样,是指阉宦和......”
王景自知口无遮掩,赶忙摇头:“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说真的,王昊忽然对王景高看了三分,至少在他心里,没觉得士人就比阉宦高等,而是双方尽皆丑陋,归根到底,不过是权势、利益而已。
阉宦虽说没有真正的子孙,但也有自己的亲属,也有自己的家族,还能收一大堆干儿子、干孙子,来帮自己扩大权势。
而士族呢?
与阉宦一模一样,同样是依靠自己的亲属、族人,来巩固本族的权势与利益。
说句难听的话,谁又比谁高尚多少呢?
呵呵。
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高尚而已。
王景能够看透这些,没有以士族身份而骄纵,的确令人佩服。
“子霄,他们是你的......”
“哦。”
王昊赶忙介绍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东郡东阿人程昱,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必有东阿百姓,不受黄巾之祸,比我当初在长社,可是强出许多,如今是我军中长史。”
王景一揖:“在下王景。”
程昱忙不迭还了一礼:“早听司马说起过您,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虽说程昱出身士族,但跟并州王氏相比,相差实在太差。
王景拱手:“哪里,子霄谬赞,在下可当不起。”
“还有这位。”
王昊摆手指向许褚,轻声道:“谯县许家人,天生神力,有万夫不挡之勇,之前在营救沛国时,此人以飞石杀敌,五十步内,百发百中,甚是厉害。”
“哦?”
王景惊诧不已:“飞石杀敌?竟有此等奇事?”
面对王景惊异的眼神,铁憨憨许褚竟有些羞涩,搔了搔脑袋,嘿嘿一声:“哪里,不过是幼时嬉戏的把戏而已,箭矢耗尽,不得已而为之。”
王景则是夸赞道:“不拘泥于形式,能够随机应变,的确是一员将才,子霄,没想到自我离开后,你网罗了不少人才啊。”
“那必须是当然的。”
王昊同样不谦虚,扬了扬下巴:“仲康、仲德尽皆人杰,一个堪比樊哙,一个堪比陈平,我有此二人辅佐,自然可以建立不朽功业。”
好家伙!
这可把许褚、程昱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樊哙、陈平是何等样的人物,自家司马居然如此高看他们,当真是受宠若惊啊。
王景又何尝不知王昊的心思,淡然一笑,摆了摆手:“走走走,咱们一起回雒阳,让王某为尔等接风洗尘,今夜咱们誓必要不醉不归。”
“好。”
许褚兴奋地连搓了好几下手:“实不相瞒,我还没尝过雒阳的酒呢,也不知它滋味如何,这回定要喝个痛快。”
王景仰天哈哈一声:“没问题,酒管够,任将军挑选,想怎么喝,便怎么喝,敞开了喝!”
“哈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