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流刺骨。
零星篝火点缀着先零羌营地,不时有羌胡士卒整齐列队,挎着马刀,从营中走过,监视着大营内外的任何风吹草动。
抹黑潜行的杨阿若从墨染中瞥向营地,见巡逻的士卒已经离开视野,把手一招,示意麾下的兄弟,跟随其后,直奔东面庖厨。
再有一个时辰左右,便会有羌胡士卒起来,埋锅造饭,准备第二天的食物,因此他们可行动的时间不多,一旦超时,极有可能暴露,甚至全军覆没。
赶来预定地点杨阿若,攀上一棵大树,居高临下,望向前方不远的羌胡营地,凭借着极其强悍的目力,来寻找附近的岗哨。
高墙之上有两人,弓弩手,精神状态不佳;
围墙外有明哨两人,弯刀、弓弩随身,精神状态不佳;
树林中有异动,两处,至少埋伏两人;
......
果不其然!
与自己当初侦察到的情况,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
事实证明,经过一个半月战斗的羌胡叛军,对于危险的敏感性已经下降。
或许,对于他们而言,不敢相信被围城的汉军,居然敢冒险出来偷袭羌胡营地。
杨阿若暗松口气,靠着从王昊那里学过来的手语,指挥凉州游侠,缓慢靠近暗哨所在的位置,森冷的寒芒在墨染中乍亮,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便见前方打出安全的手势。
游侠原本便是精于刺杀的存在,夤夜潜行,发动突袭,乃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解决暗处的岗哨,对于他们而言,不费吹灰之力。
杨阿若见到安全的手势,把手一招,示意大部兄弟向前继续逼近,而他继续居高临下,以手势指挥兄弟们对外围的岗哨,以及高墙上的弓手下手。
嗖!嗖!嗖!
尖啸声在墨染的夜色中响起。
是一柄柄巴掌长的飞刀,破空而出,外围的两個羌胡士兵应声倒地,被如迅雷般窜出的游侠轻扶后,缓缓坠地,没有发生一声异响。
高墙上的弓手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力,本应该一个后仰,摔倒在营地内,但这两柄飞刀不同寻常,在尾部系着韧性极强的丝线,猛地一拽后,令其倒爬在高墙上,形似酣睡。
由于此刻没有巡逻兵经过,而刺杀又是在瞬间完成,杨阿若等游侠愣是没被发现,便于瞬间解决了潜入大营的障碍。
没有丝毫犹豫。
杨阿若等人快速接近高墙,将火油罐打开,取出王昊制作的火折子,吹了口气,噗的燃起一团火苗,将火油趁势引燃。
“快!”
杨阿若吩咐道:“点燃火把,扔到里面的庖厨,这里的粮草虽然少,但也足够燃起一团大火了,等惊动了羌胡兵,打一波,立刻便走,不能恋战。”
“喏。”
众游侠低声应命。
纷纷取出提前备好的裹着麻布的木棍,蘸取火油后,冲着高墙内的庖厨,直接丢了进去,更有甚者,将一罐完好的火油,直接丢到了庖厨。
轰—!
一团烈火冲天而起,劈里啪啦的声音清晰可闻。
杨阿若等人将手里的东西全部丢入庖厨,当即快速下令:“隐蔽,准备战斗。”
众游侠快速潜回墨染中,捻弓搭箭,张拉满月,随时准备加入战斗,解决前来救火的羌胡士卒,可惜今夜风不算太大,否则引燃高墙,向外蔓延,必不在话下。
“着火啦,快点救火!”
“不对!是敌袭,高墙上的弓手已被暗杀!”
“快擂鼓示警,不得有误!”
“一队前去救火,其余人负责警戒。”
“......”
片刻后,营地内便响起一阵吵杂的声音。
杨阿若听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虽然对方已有戒备,做出的反应也非常正确及时,但如果就这样被他们扑灭了火,王昊那边行动必然受阻。
“该死!”
杨阿若暗自啐了一口,神思如电,当机立断:“给我狠狠地打,必须要把羌胡营地搅个天翻地覆。”
“弟兄们。”
不得已之下,杨阿若铿锵下令:“放箭!”
众游侠应声承诺,当即松开勾住弓弦的手指,数十支箭矢破空而出,越过高墙,罩向里面的羌胡叛军,随即响起一阵哀嚎的呼喊声。
“汉军在营外,颠蚌,速带人去!”
“知道了,弟兄们,跟我来。”
“......”
“弓弩手,给我放箭压制,其余人冲上去救火!”
“遵命。”
“......”
嗖!嗖!嗖!
一波箭雨从营内呼啸而出,朝着游侠们所在的方向骤然罩来,但可惜,此刻的游侠已然更换了方向,压根不在原本的方向。
射一箭,换一个地方。
这是王昊提前制定好的策略,灵活才是游侠生存的根本,否则一旦被羌胡抓到踪影,估摸着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此时此刻。
便是对此最正确的诠释。
杨阿若瞥向漫天箭雨的笼罩,在这样的箭矢密度之下,即便游侠们没有全军覆没,至少也会折损过半的兵力。
“好险!”
杨阿若暗松口气。
他把手一招,铿锵下令:“给我放箭。”
众游侠继续捻弓搭箭,朝着高墙内的羌胡兵,便是一波犀利的攒射
“走!”
......
“给我放箭。”
“走!”
......
营地内的羌胡兵被这一波又一波的箭矢,搞得有些发懵,他们方才扑灭庖厨的火,立刻率领大队兵马,出营追杀这伙汉军。
整个羌胡大营已然乱做了一团,不少士卒从梦中惊醒,穿着单衣便奔出了大帐,高声叫喊着:“敌袭!敌袭!”
惊恐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越来越多的羌胡兵跟着山呼呐喊,他们纷纷寻找兵器,甚至连敌军在哪都不知道,便慌不择路的四下溃逃。
而在另一边。
听到营中喧嚣声的王昊,当即意识到杨阿若已经动手,因此没有丝毫犹豫,把手一招,铿锵下令:
“弟兄们,动手!”
“喏!”
刹那间,羌胡营地外的一片墨染中,宛如群狼奔袭般,扑出一片身穿夜行衣的猛卒,一支支箭矢呼啸而出,明哨、高墙上的弓手尽数诛杀。
十余个臂膀腰圆的力士,抡起板斧,朝着竖起的高墙狠狠砸去,仅仅只是三、五下暴击,咔擦的声音随即响起。
一个足足有三丈宽的缺口,轻易被许褚等人破开,放眼望去,马厩中全都是战马,一匹挨着一匹,数都数不清楚。
虽然,这里仅仅只是先零羌营地中的一个规模不大的马厩,但至少有七、八百战马,完全够鞠义训练使用了。
“尔等速速动手,仲康与我负责警戒。”
“喏—!”
早有二十余个精悍的士卒,直奔入马厩中,见着战马便套上事先备好的项圈,随即翻身上马,从缺口处快速逃离,动作之快,简直连职业盗马人都为之惊叹。
不过......
战马的嘶鸣声很快惊动了营中的士卒,他们当即意识到上当,一支小队快速赶来,朝着王昊、许褚等人直扑过去。
只可惜,王昊早有防备,一波箭矢的袭杀,轻易将前排的羌胡兵诛杀,待自家的士卒将战马撵出马厩,便铿锵下令道:
“仲康!快,引燃草料,速速离开。”
“喏。”
许褚将火折子取出来,吹出一缕火苗,直接丢到堆放草料的棚中。
草料经过许久的风吹晾晒,遇着一点火星子,顿时便蔓延开朗,冲天的火光刹那间飙涨,宛如一条巨大的火龙,向着马厩弥漫而来。
希吁吁—!
战马的嘶鸣声接连不断的,在先零羌的营地上空炸响,此起彼伏,经久不息,整个先零羌营地霎时间陷入混乱。
正在酣睡的先零羌王被马鸣声惊喜,从木架上扯下衣衫披在身上,疾步奔出大帐,瞭望着满营的火光:
“该死!”
先零羌王啐了一口,心底的怒火腾得燃烧起来,一双肉掌曲指成拳,紧紧得握着,那凶戾的模样,彷佛恨不得将空气都捏碎了。
“来人—!”
先零羌王一声怒吼。
“在。”
不远处的侍卫疾步上前:“首领。”
先零羌王勃然大怒:“立刻派人追杀这伙汉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们诛杀殆尽,劳资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侍卫拱手:“首领放心,大将喀什浑已经引兵出迎追赶了,他们的人不是很多,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庖厨那边的火已经被扑灭了,现在已经赶往马厩了。”
“马厩?”
先零羌王顿时一个愣怔。
按照常理,汉军发动夜袭,应该寻找粮草下手才对,怎么可能对马厩下手呢?
虽说,马厩那里也有一部分粮草,但只是临时堆放而已,绝大多数的粮草,是由重兵集中保护,如果需要,再集中协调、转运。
攻击士兵集中的营地,即便进攻庖厨、马厩,也不是个好的选择,汉军好不容易发动一次夜袭,会这么笨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如果汉军如此愚笨,那么又岂能坚守城池这么久,却依旧没能被打下来,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王昊是个聪明人。
可他既然是个聪明人,为何发动夜袭,没有选择进攻羌胡叛军的粮仓,反而选择进攻兵力集中的营地,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嗯。”
侍卫肯定地点点头:“正是马厩。”
先零羌王只觉得诡异之极,虽然他不明白王昊因何要这样做,但他知道这件事肯定没那么简单:
“管不了那么多,先派人去追杀,不管怎样,给我抓两个活口回来,夤夜偷袭我先零羌营地者,虽远必诛!”
“遵命!”
侍卫行了一礼,旋即转身离开。
此刻,营外的一片墨染中,火把如繁星。
王昊、许褚策马引兵,负责断后,一支支箭矢呼啸而出,不停地夺走羌胡骑兵的性命,坠落战马的声音,接连不断。
可是......
羌胡士卒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越来越多,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不顾一切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喊杀声已然将他们包围。
“都尉—!”
许褚一箭射杀个羌胡兵,大声呼喊道:“你带着弟兄们先走,让末将来断后!”
王昊眼瞅着从四周涌过来的羌胡兵,内心的战意彻底被激发,他操起虎头湛金枪,抖擞精神,铿锵而言:
“笑话,我岂能让你独自承受,好久没有运动过了,让他们瞧瞧咱们的厉害。”
“弟兄们!”
王昊猛一夹马腹,坐下战马顿时如闪电般狂飙而出:“趁着羌胡叛军未能形成合围态势,随我发起冲锋,为大军撤退争取时间。”
众将士齐声应命:“喏。”
随即!
众人纷纷勒马转身,将弓箭收起来,换上战矛,随着王昊直扑向羌胡骑兵。
虽说,王昊此举有点以卵击石的感觉,但他非常清楚,一旦让羌胡骑兵形成合围态势,就凭他们这点兵马,压根就不够喂的。
而现在主动出击,进攻羌胡骑兵的关键点位,不仅可以破开他们的包围圈,甚至可以吸引到羌胡注意力,为大军撤退,争取足够的时间。
“杀—!”
一声令下。
王昊宛如一道飓风,飙入了羌胡骑兵的阵中。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电光火石,唰唰唰,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猛刺,也不知点出了多少下,总之所过之处的羌胡兵,或是心口,或是面门,或是腰眼,尽皆是一招毙命。
羌胡骑兵似乎也没有想到,王昊居然敢返身复战,一时间竟被打得发懵,某些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更换兵器,便被一招枭首,当场死绝。
最为重要的是!
夜幕下的战场,视线受阻,而对方的目力已经调节到了最佳状态,一波攻势凌厉的近战、恶战之下,羌胡骑兵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仲康,可以了,转道向右,从那边杀出去。”
“喏!”
许褚闻言,急勒缰绳的同时,掌中八环象鼻刀抡出一道森冷的寒芒,彷佛夜幕中闪过的一道流行,将身侧的数员羌胡骑兵,当场扫飞出去。
“走!”
众人跟着勒马调整方向,迂回出个弯月,从缺口处直扑向右,犹如刺入敌军腰腹的利刃,又变刺为扫,作势便要将其半个身子截断,可谓狠辣至极。
所幸,这支骑兵小队乃是王昊麾下最精锐的力量,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超级悍卒,杀伐果决,毫不拖泥带水,否则绝不可能完成这般凶险的任务。
当然!
即便如此,战况依旧凶险,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