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悠悠一声传报,打破了军帐中的宁静。
荀谌等人齐刷刷扭头望去。
但见帘帐起,从外面闯入自家斥候,面上难以遮掩的喜悦,欠身拱手道:“诸位将军,好消息,居庸关方向的乌桓人夤夜撤了出来,目前总兵力约莫两百。”
“哦?”
荀谌惊喜,继续追问:“那汉军叛逆呢?他们可有动静?”
斥候肯定地点点头:“他们也离开了,目前咱们的人正在追踪,如果方向没有差错,应该会是五阮关。”
鲜于银闻言,脸上露出一阵使然:“太好了,只要他们离开居庸关,便轮到咱们出手了,友若声东击西的计策,当真绝妙,令人赞叹。”
“是啊。”
又有鲜于辅朝着荀谌恭敬地揖了一揖,由衷称赞道:“友若不愧是颍川荀氏出身,果然足智多谋,令人敬佩,若是没有阁下相助,单凭我等的实力,怕是难以攻克居庸关。”
“哪里。”
荀谌赶忙还了一礼,面带微笑地道:“此计是有主公配合,方才会有如此奇效,估摸着卢奴县的皇甫郦也应该闹出了点动静,多种因素结合之下,才会有如此奇效。”
“在下不过是顺水推舟,做了个假象而已,若说英明,还是蹋顿英明,单凭这些迹象,便可精准判断出五阮关会有危险,此人的确比在下想象中聪明多了。”
魏攸摸着齿髭笑了笑:“但蹋顿再怎么聪明,依旧被文友若牵着鼻子走,足以证明友若你,才是真正的足智多谋,遥想当初我等被蹋顿逼入山林,死伤了不少弟兄。”
“唉—!”
这一声长叹,叹不尽的是魏攸心中的万般无奈,更是幽州忠良心中的禁脔。
如果他们当中能有一人智慧如荀谌,或许幽州战场的局势,不会发展到这般被动且尴尬的局面,还需要朝廷派出大将来征讨叛逆,才能稳定局势。
荀谌当即摆了摆手,朗声言道:“那是因为蹋顿对尔等太过了解,可以对症下药,但对在下,却是不甚了解,此计不像是尔等的手笔,这才没有引起他的怀疑。”
大将庞德同样附和道:“友若言之有理,现在咱们讨论这些,为时尚早,还是应该尽快拿下居庸关,只有拿下这里,才算是完成了对乌桓突骑的包围。”
“没错,理当如此。”
“咱们还是商讨一下策略吧。”
“......”
众人立刻围聚在沙盘面前,目光聚焦在两山夹缝中的险峻城关上。
荀谌捏着颌下一缕胡须,率先开口道:“即便现在居庸关中仅剩两百突骑,想要拿下这座城关,难度亦是不小,非得智取不可,绝不能强攻。”
“没错。”
鲜于辅深表赞同,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居庸关距离蓟县太近,一旦这里发生战事,若是不能尽快拿下,对方夜焚火昼举烟,势必引来对方援兵。”
“而一旦如此,我军势必陷入腹背受敌的被动局面,单凭我军目前的总兵力,在被对方内外夹击之下,只怕坚持不过半日,便会全军覆没。”
鲜于银对于当前双方的实力,深有体会,随即附和道:“没错!的确如此,因此留给我军拿下居庸关的时间不多,充其量只有一日半。”
“当然!”
鲜于银补充言道:“若是蓟县城中恰好有贼子的主力在,或许留给咱们的,只有一日进攻的时间,若是不能拿下城关,我军必死无疑。”
荀谌自然清楚强攻居庸关的难度。
这一点,在他看到居庸关的城关沙盘时,便已有计较。
因此,荀谌在设计声东击西的计策时,便已经在考虑拿下居庸关的战略:“诸位,我记得尔等应该精通乌桓语吧?”
魏攸率先开口道:“我等的确或多或少,会说些乌桓语,但若说精通,还得是军司马阎柔。”
“没错。”
鲜于银肯定地点了点头:“他年幼时,曾被乌桓、鲜卑掳走,在那里生活了十年左右,不仅精通乌桓语,更精通鲜卑语,他说的乌桓语,那便是纯正的乌桓语。”
“太好了。”
荀谌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咱们能否拿下居庸关,只能靠阎柔了。”
鲜于银皱眉:“友若的意思是......”
荀谌郑重回答:“夤夜赚城。”
......
夜色朦胧,月光如洗。
接连着两座险峻山峰的居庸关,篝火熊熊,彷佛夜幕下点缀的星火。
城头上,正在值守的乌桓士卒望着关外那一片如墨染的夜幕,内心不由地生出一抹淡淡的恐惧,彷佛不知在那一片墨染中,藏着怎样的魑魅魍魉。
“居然连咱们这里都被调走了八百骑,看来幽州内部的战事很是艰难。”
一个摁着腰间马刀的乌桓士卒,扭头瞥向身旁同袍,又凑近了两步,企图靠聊天解解闷、壮壮胆。
“是啊。”
身旁乌桓士卒同样叹了口气,扭头瞥向门楼旁的石梯,见没有人来,这才放心言道:“听说连峭王、乌王、孛王都折在了汉人手里,咱们这一次真的是难了。”
“啊?连峭王、乌王、孛王都折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据说已经好久了,只是咱们不知道而已。”
“嘶—!汉军如此难对付,蹋顿将军怎么不退往塞外?”
“我怎么知道?反正没有命令,咱们不能撤退。”
“单于呢?他怎么没有赶来支援?”
“单于?你难道还不知道?单于已经走了,回柳城了。”
“这......这怎么......”
“......”
正当二人在夜幕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
忽然,关外的一片墨染中,响起一阵缓慢的马蹄声。
“什么人?”
城头乌桓士卒察觉到声音,吓得拔出马刀,厉声喝道,森冷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一片墨染。
但见......
一支骑兵小队从墨染中缓缓驶出,为首之人头戴毡帽,颌下一部虬髯,腰间悬着马刀,两道浓眉微微拧着,似是带着些许怒意,策马到城下:
“我是蹋顿将军帐下军司马郝木,奉命来此,速速打开城门,唤军侯过来。”
城头的乌桓士卒不过兵丁,哪里知道什么郝木。
不过,他们倒也不敢太过怠慢,毕竟郝姓乃是乌桓大姓,眼前这個叫郝木的年轻人,必是出自大部落的贵人。
“诸位稍后,小人这便去请军侯。”
“速去!”
见对方没有答应开门,阎柔倒也没有着急,而是大手一挥,冷声叱令。
乌桓人的军队是由多个部落构成的,一队人大都是由酋长率领,因此相互之间不认识,乃是常事。
阎柔只是靠郝姓撑撑场面,能不能唬得住对方,另当别论。
没过多久,城头出现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昂首傲立,睥睨下方的阎柔,声音冰冷的道:
“你是郝木?”
“没错。”
阎柔肯定地点点头:“你认识我?”
虽然阎柔这般问话,但他明白,凭对方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接触到郝氏高层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男子便迟疑了:“我不认识你,只是想知道郝瞋与你是何关系?”
阎柔笑了笑,从对方点到名字,他便知晓对方身份太低,认识的人太少,因此只能挑些素有大名的人询问。
不过,越是这样,阎柔越是开心:“连郝瞋你都不知道?那是我家小帅,他的弟弟郝柄山是我的结拜兄弟,我是结拜八兄弟之一,你若是不信,可以派人问问。”
闻听此言,上方男子顿时释然了,赶忙行了个礼:“实在抱歉,小人是为了防止汉家贼子,因此才盘问将军的,还望将军切莫放在心上。”
“汉家贼子?”
阎柔的声音中略微带着些怒火,冷声言道:“你难道分不清汉家人的口音与某的口音?”
男子颔首,赶忙致歉:“将军切莫动怒,小人这便开城门,放您进来,有何吩咐,您直言即可。”
吱呀—!
城门缓缓展开个缝隙,一道篝火的光亮打在阎柔的面上,刺得他眼睛生疼,足足缓了数秒,方才适应了光亮。
他摆了摆手,示意队伍跟上,身侧的大将庞德,更是缓步跟上,炯炯朗目凝视着城内的情况。
一、二、三......
城门洞十人,足足一个什。
城门洞外还有数道身影,明显是在值守。
“咳咳!”
庞德故意咳嗽了两声,同时给身旁的阎柔打眼色。
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信号,意思是采取第二种破门方案。
在王昊的悉心调教下,程昱、荀谌等人,早已经养成了谨慎的思维习惯。
他们会充分思考对方可能采取的战术,并且提前想好应对策略,以便根据实际情况,最大效用的完成既定任务。
显然,这一次荀谌将这种方法,很好的用在了夜赚居庸关的战役上,而且从目前的状态上判断,效果非常好。
阎柔在策马进入城门洞时,同样颔首点头,表示会意。
说时迟,那时快。
正当庞德策马走进城门洞时,他豁然拔出一道寒芒,溅起一抔血光,面前猝不及防的乌桓士卒,噗通一声,应声倒地,当场一命呜呼。
噗!噗!
阎柔出手同样干脆利索,马刀左劈右砍,快如闪电,将面前的两个乌桓士卒当场诛杀,猛一夹马腹,继续突进,手起刀落,又是一个乌桓士卒躺倒在地:
“快,放响箭!”
嗖—!
后方跟进的士卒早已做好准备,抬起手中的宽头弩机,冲着天空便是一记响箭,只听得“啪”的一声震响,彻底将居庸关寂静的夜撕碎,潜藏在墨染中的魑魅魍魉迅速出动,直扑居庸关而来。
“杀—!”
震天的喊杀声在山谷中回荡。
在那视野的尽头处,忽然多出数不清的火光,像是璀璨银河洒落的星点,单从数量上判断,彷佛有千军万马杀奔居庸关似的,令人下意识打个寒颤,惊出一身冷汗。
前一秒还准备下城主动迎接的乌桓军侯,这一瞬整个人都傻了,凝望着城外无数火光的他,俩眼珠子快要凸出眼眶,面皮上的肌肉不受控制般的跳起几下,这颗心蓬蓬狂跳,彷佛跟撞见鬼似的。
不!
城外不断的火光,可比鬼要恐怖多了。
乌桓军侯足足愣怔了数十秒,方才恢复了点神智,扯着嗓子呼喊:“敌袭!快,焚火示警。”
仓惶的乌桓士卒赶忙点了点头,左右观瞧,疾步奔往焚火台:“焚火示警!有敌袭,快啊—!”
然而......
就在乌桓军侯愣怔的这数十秒中,庞德已然纵马,宛如流光般,杀入了城中,掌中马刀左劈右砍,接连斩杀十数个乌桓士卒,神勇无敌,如入无人之境。
随之杀入城中的阎柔,眼瞅着庞德如此悍勇,顿时惊得是眼瞪如铃,满目骇然,但与此同时,却是信心更足,掌中马刀左右翻飞,不断收割着乌桓士卒廉价的性命。
“你护着城门洞,静候大军赶来。”
庞德眼瞅着前方乌桓士卒正在结阵,当即扯着嗓子呼喊。
“喏。”
阎柔答应一声,没有追赶冲杀。
他方才劈死个乌桓士卒,立刻抬眸望向前方。
但见......
庞德纵马飞驰,掌中马刀宛如一条闪烁着银光的巨龙,在其周身左右翻飞,溅起一阵阵鲜血,那前来阻截的十余个乌桓突骑,愣是没有一人能伤到他分毫,全都被庞德一刀诛杀。
“好一员悍将!”
如此神勇,即便是阎柔,也不由地惊叹。
“快,给我拦住此贼。”
乌桓军侯眼瞅着庞德杀来,瞬息之间就刺倒了数名阻截的士卒,心中骇然更盛:“快!结阵御敌,务必要守住城门洞,绝不能被贼子攻破。”
然而!
不等他们结阵完毕,前方庞德眼似寒星,出手快如闪电,仅仅只是一个猛冲,便如尖刀般冲破阻截,接连杀死三、四个乌桓突骑后,直扑向乌桓军侯。
“给我杀!”
庞德一声怒吼,掌中马刀从天劈落,眼前的乌桓士卒当场暴毙,硕大的头颅顿时抛飞,鲜红的汁液喷溅而起,在庞德的身后绽放如花。
他奋力地舞动手中马刀,那刚刚聚集起来的乌桓军阵,尚未起到任何作用,瞬间便被庞德踏破,马刀所指无人能挡,所至之处无不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