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啸山庄。
内院,八角亭。
王景负手立在八角亭中,幽幽目光顺着和煦的阳光,望向不远处如海般的绿荫,面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幽州战事平定,子霄不久必将凯旋,我也终于可以卸任了,这半年来当真是累死人了。”
“二哥。”
一旁的貂蝉递上来一盏清茶,眨了眨那桃花般的美眸,试探性询问:“你说子霄兄长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届时咱们一定要好好聚聚,父亲已经念叨许久了。”
“你呀~~~”
王景讪讪地摇了摇头,柔和的目光瞥向貂蝉:“能不能别拿父亲当挡箭牌,明明是你想子霄了,偏偏还要把父亲拉出来,真是的。”
“二哥!”
貂蝉抿着朱唇,忿忿跺了跺脚:“你再这样,蝉儿不理你了。”
王景赶忙改口笑道:“好好好,不说了还不成吗?我家小妹生得如此貌美,还愁找不到如意郎君?这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不一定非要在一人身上吊死,不是吗?”
“二哥—!”
“你还说!”
貂蝉气呼呼把方才递上去的茶盏夺回来,冲他丢了个狠厉的眼神:“你别喝了,渴死你吧!那张嘴怎么就不能消停点,专往人心窝子上捅。”
王景略显尴尬地摇了摇头,长出口气道:“好了,二哥不说了,还不行吗?反正你现在年纪还小,咱们等的起,说不定以后你自己就想开了呢。”
“二哥—!”
“好好好,不说了。”
“......”
“报—!”
正在这时,八角亭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王景顺着声音望去。
仆从王宁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喜悦,一路小跑过来,甚至顾不得行礼,便抬手指向外面:
“二公子,侯......侯爷......侯爷......”
“哦?”
王景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子霄回来了?”
王宁飞快摇头:“不是,是侯爷帐下的谋士赵俨回来了。”
“只是赵俨吗?”
王景面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愁容、疑惑。
如果大军回来了,那么王昊怎么不回虎啸山庄,要知道这里才是他的家啊,有他辛苦两年,拼下来的事业。
“嗯,只是赵俨。”
王宁极其肯定地点点头:“他说有要事求见二公子您,可能与侯爷有关吧。”
王景虽然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但也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便大手一挥:“走,带我去见他。”
王宁揖了一揖:“喏。”
旋即。
他豁然转身,头前带路,一路直奔前院会客厅。
方才露面,赵俨便拱手疾步相迎,满面堆笑:“二公子别来无恙啊。”
王景同样一揖还礼,笑着道:“恭喜恭喜啊,此次尔等又立新功,子霄晋升县侯,擢为前将军,将来一旦回朝,必定可以官居九卿,前途不可限量啊。”
王景本以为赵俨面上的笑容会更盛,但不曾想,却是戛然而止,长出口气,甚至连两道细眉,都跟着微微一蹙,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
“伯然,是不是发生了何事?”
王景心中急切,拉着赵俨到一旁坐下,焦急询问。
“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暂时回不来了。”
赵俨自然不敢暴露自家主公的决定。
“哦?”
王景顿时一愣:“这......这怎么可能?伯然,你可别吓唬我!”
赵俨吐口气,轻声言道:“幽州叛逆虽然已经平了,但仍有余孽,张纯溃逃到了鲜卑,丘力居则是遁回了柳城,幽州各地的余孽杀之不绝。”
“迫不得已,我家主公只能上表朝廷,决定常驻幽州,誓死保卫幽州的北大门,不给鲜卑、乌桓半点进攻幽州的可能,恐怕至少两三年内,回不了雒阳。”
“啊—!”
王景顿时如雷轰电掣般怔在原地,面部肌肉僵着,彷佛全然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才好:“怎么......怎么会这样?”
赵俨早有说辞,随口给出解释:“主公自骑兵以来,战绩非常亮眼,三战三捷,而且尽皆是歼灭战,杀得乌桓叛逆是闻风丧胆,避之犹恐不及,又岂敢主动迎战?”
“丘力居原本已经把辽西猛将公孙瓒围困在了管子城,可他听说苏朴延、乌延、难楼全都折损殆尽,甚至丢掉了唾手可得的胜利,便远遁回了柳城。”
“至于那些汉家叛逆.....”
直言于此,赵俨更是不屑地摇了摇头:“他们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得知主公引兵杀来,不少人干脆遁入山林,占山为王,不与朝廷主力决战。”
“虽说主公消灭了绝大多数的叛贼,可如果幽州的自我防备体系没有建起来,根本禁不住鲜卑、乌桓联军、汉军叛逆的联合进攻。”
王景长出口气:“原来竟是这样。”
赵俨倒也没有丝毫废话,直言道:“其实这次主公派我回来,是想要请二公子帮忙的。”
王景不假思索,当即言道:“有何话,直言即可,在下必定竭尽全力,助子霄一臂之力。”
赵俨点点头:“主公想要带虎啸山庄的一部分人走,幽州根基太差,我们怕是要自力更生。”
王景飞快点头答应道:“没问题,虎啸山庄原本便是子霄的产业,即便全部带走,也是应该的。”
“不可!”
赵俨毫不犹豫地摇头否定:“这里是主公的产业,更是主公的家,如果把家都撤走了,会引起某些人的非议,给主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二公子,主公还需要你继续执掌,以打消某些人的疑虑,只要主公的家还在雒阳,陛下就会安心,主公也才会更安全,你可明白?”
王景眉头一蹙:“伯然,子霄会不会太谨慎了?他可是驸马都尉,陛下的女婿啊。”
赵俨摸着齿彘,长出口气:“主公说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现在相当于封疆大吏,掌握军权、政权,不管怎样,还是要小心行事。”
“倒也是。”
经过自己父亲的事情,王景变得越来越谨慎,因此对于王昊的决定,也深表理解:“小心些总不是坏事,既如此,不知伯然准备要什么人?要多少?何时离开?”
赵俨立刻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这是我家主公的亲笔信,内容全都在里面了,还请二公子过目。”
王景接过信笺,展开浏览,随即缓缓点头:“放心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我会派人解决。”
赵俨欠身拱手道:“劳烦二公子了。”
“客气。”
王景长出口气,招呼仆从道:“阿宁,派人把伯然的房间打扫出来。”
王宁颔首:“喏。”
旋即。
躬身行礼,倒着离开大殿。
王景淡然一笑:“今夜咱们把酒言欢,你跟我好好讲讲此次出征的事情,如何?”
赵俨肯定地点点头:“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公主那里......”
“这一点无需二公子操心。”
“甚好。”
*****
幽州。
广阳郡,刺史府。
大殿之上,王昊等人在围聚在一起,手里尽皆捧着一卷竹简,仔细阅读,殿中十余个大箱子里,装着的全都是竹简,桌案上还有熄灭的油灯,明显挑灯夜战了不知多少個昼夜。
王昊抬眸扫过众人,长出了口气,放下手中竹简,试探性问道:“诸位感觉如何?”
荀谌皱着眉,两道细眉几乎要拧成麻花,叹口气道:“属下知道幽州贫寒,但不曾想,竟然贫寒至此!”
程昱颔首点头,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难以想象,偌大的幽州竟不比咱们的虎啸山庄强多少。”
“是啊。”
赵昂一脸的不敢置信:“幽州幅员辽阔,可总人口加起来居然只有不到八十万,单纯一个雒阳,便有百万人口,两者简直是天差地别。”
“如此根基......”
虽然赵昂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甚至比苦难的凉州还要差!”
荀谌放下手中竹简,抬眸望向王昊:“主公,您选择的这条路,怕是很难啊!”
程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幽州根基太差,想要把它扶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赵昂干脆吐口气,直接下了定论:“如果幽州都能变富,这天下将再无赤贫,主公,此事难于登天呐!”
“没错。”
王昊先是肯定了众人的观点:“不得不承认,幽州的情况比我预计中还要差上太多,这里幅员辽阔,却只有不足八十万人口,可谓是地广人稀,且尽皆是未开垦的荒地。”
“这里雨水常年不足,亩产平均不足一旦,约莫只有七、八斗的样子,而且还伴有战争的风险,冬季严寒,万里冰封,可谓是把一切不好的点,全都集中在它身上了。”
“不过诸位......”
王昊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柔和的目光扫过众人:“这里即便再怎么贫寒,也是大汉的幽州,是咱们老祖宗的土地,是它挡住了塞外数十万异族,才能有内陆百姓的安居乐业。”
“咱们不能忘记幽州对于大汉的功劳,更不能因为它赤贫,便对它置之不理,这里的老百姓努力在生活着,他们有着比内陆百姓坚韧万倍的心。”
“所以,不管再怎么艰难,哪怕当真是难于登天,咱们也必须要把这块硬骨头给啃下来,还记得我此前说的那句话吗?办法总比困难多,迎难而上,方为真丈夫也!”
众智囊一路全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听到王昊如此说,他们纷纷颔首点头,露出坚韧的神色。
程昱捏着颌下一缕美须髯,长出口气:“主公言之有理,幽州有幽州的缺点,但也有它的优点,咱们必须理性对待它,才能真正让它脱离赤贫,让幽州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
赵昂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多少次困难咱们都闯过来,主公说得对,办法总比困难多,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罗列出它的优缺点,而后针对性的进行提升。”
荀谌唇角微扬,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没办法,就喜欢你们这不服输的模样。”
王昊笑了笑:“既如此,咱们各自把自己能想到的优缺点,全都罗列出来,而且要尽可能把针对性的意见提出,以便后续商讨。”
众人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方式,纷纷应声承诺后,便继续埋头阅读,提笔狂书。
由于此前已经接连奋战了数个昼夜,很多东西全都在脑子里,因此没有花费多久,众人便递上了自己的见解。
王昊仔细核对、梳理,进行最终的糅合,直到暮云四合,余晖散尽,跳动的烛火再次点亮议政殿,方才得出一份详细的清单列表。
“看来大家一致认为干旱缺水是制约幽州发展的主要因素。”
在这个农耕时代中,经济的主要来源是耕地、庄稼,而庄稼收成则主要取决于灌溉。
灌溉越足,庄稼长势越好,收成便越高,老百姓才能愈加富足。
可惜......
幽州这片土地正好处在400mm等降水量线内部。
它是我国半湿润与半干旱区分界线,是森林植被与草原植被的分界线。
这种事情是老天爷注定的,王昊即便再怎么能干,也不可能把每年的降水量从400mm,提升到500mm,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没错。”
程昱极其肯定地点点头:“如果能把庄稼的灌溉问题解决,那么亩产必然会提高,只要老百姓安居乐业,必可吸引冀州、青州方向的流民来此安家,如此一来,人口问题也必然能够得到缓解。”
“仲德言之有理。”
荀谌捏着颌下一缕胡须,附和道:“亩产、人口是根基,只有解决了这两个问题,才能逐渐扭转幽州赤贫的僵局,但属下在看过历代郡守府的案牍后,深感这项任务难如登天。”
“因为,非是各代郡守不想解决灌溉问题,而是幽州常年干旱,降水不足,丰水期时尚可,可一旦进入平水期、枯水期,别说灌溉农田的水,便是正常人喝的水,都会受到影响。”
赵昂眉头骤拧,长出口气:“主公,咱们想要解决灌溉的问题,只能寻找别人没有走过的路,如果能够找到,自然万事大吉,可如果找不到,幽州怕是真的扶不起来!”
王昊双目灼灼地盯着清单,极其郑重地道:“我倒是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解决幽州缺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