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互市对于幽州百姓，同样有些好处，但明显对于鲜卑的好处，是最大的。

他们可以通过互市，从幽州获取大量的物资，包括生活物资，甚至是战略物资。

而幽州可以从鲜卑那里获得战马、牛羊等物资。

不过......

目前的王昊压根不缺战马，毕竟消灭了三部乌桓，获得了不少战马。

至于牛羊，则更不需要，毕竟现在已经开始规模化的养猪了，把牛羊搞回来，岂不要损害自己养猪的利益？

也因此，互市对于王昊的吸引力，实际上聊胜于无。

基于这种态度，王昊在这场谈判中，天然便占据主动权。

步度根能从王昊那懒散的态度中，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被动，对方绝不是故意如此，那种姿态是装不出来的：

“王使君果然是快人快语。”

纠结良久，最终只能从步度根口中迸出这么一句话来，他面上浮出一抹尴尬的笑容，企图缓解当前尴尬的局面，却不曾想，让自己变得更加尴尬了。

步度根很清楚，自己一旦暴露了真实的想法，恐怕自己国内的情况，也会被对方探查清楚，那种局面，是绝对不容被外人知晓的。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整个大殿中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步度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最终只能揖了一揖：“王使君，这样如何，给我等五天时间，让我等稍稍商议一下，咱们再行相聊如何？”

“毕竟......”

言至于此，步度根补充言道：“兹事体大，我等实在是做不了主。”

王昊倒也没有丝毫废话：“可以！但既然在我幽州，就必须要守我幽州的规矩，如此才是朋友，明白吗？”

步度根揖了一揖：“王使君放心，这一点在下可以保证。”

“嗯。”

王昊颔首点头，招呼一声：“阎柔何在？”

阎柔横出一步：“在。”

“给他们安排驿馆住下，若是有人要离开幽州，返回鲜卑，记得亲自送出城关，以防不测。”

“喏。”

阎柔欠身拱手，铿锵应命。

听到王昊“以防不测”的四字回应，阎柔内心油然而生一股傲然。

如今局势大不相同，汉家人终于站起来了。

“请吧！”

阎柔昂首挺胸，大手一挥道。

“烦请带路。”

步度根态度极好，朝着阎柔欠身拱手，旋即拉着扶罗韩，走出州牧府。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魏攸等人便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

狂浪的笑声一遍接着一遍，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魏攸更是在狂笑中，蓦然红了眼眶，感慨万千道：“若是护乌桓校尉还活着，他一定会非常开心的，此前的他们为了保证朝廷边疆的安全，努力周旋在乌桓、鲜卑中，身受各方掣肘，态度始终难以强硬起来。”

“但现在不同了！”

魏攸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红润的眸子里，闪烁出淡淡的傲然与硬气：“幽州是主公来做主，如今乌桓主力被歼灭，咱们有绝对的实力，能与鲜卑平等对话，如此场面，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此前涉及到边防异族的事情，在朝中会有诸多力量牵扯进来，他们不明白边防的具体情况，总是会无形之中，给戍边的官员增加各种难度，长此以往下去，不仅消耗了异族的耐心，更令戍边官员愈发放不开手脚。

他们会畏畏缩缩，会小心翼翼，会息事宁人，不想给自己牵扯太大的麻烦，甚至要为朝廷的某些错误决定而埋单，最终成为某些事情的牺牲品。

而异族同样会得寸进尺，会愈发嚣张，会采取各种手段，从幽州攫取更大的利益，一次次试探幽州官员的底线，并且将其突破，从而在平素的相处中，变得愈发嚣张跋扈。

戍边官员成为了典型的夹板气，赚着卖白菜的俸禄钱，担着丢脑袋的责任，否则怎么可能随便一次暴乱，便可以顷刻间横扫大半个幽州？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日积月累后的结果，是朝廷官职不合理的综合体现。

但幸好......

州牧制让幽州有了自主权，而且还碰到一個态度强硬的州牧。

王昊摆了摆手，示意魏攸稍稍收敛，轻声道：“放心吧，只要有我在，鲜卑人嚣张不起来，等咱们彻底缓过劲儿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魏攸欠身拱手，铿锵回应：“幽州有主公，真乃朝廷之幸，万民之福呐！”

王昊摆手示意其起身，转而言道：“子和，你在幽州时间比较长，可有办法打探到鲜卑王庭的情况否？”

魏攸皱眉：“主公可是怀疑鲜卑王庭内部有问题？”

“一定有问题。”

经过这次简单的谈判，王昊愈加确定鲜卑王庭有问题：“如今已经是丰水期，按照常理，草原上的水草极其丰茂，牛羊应该长得极好，他们既然能熬过寒冬，如何会在此时出使幽州？”

“嗯。”

魏攸肯定地点点头：“主公言之有理，而且今日的短暂接触，同样可以察觉到步度根心里有鬼，他应该是因为被主公点破了他们的目的，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没错。”

王昊同样有此感觉，深吸口气：“而且不仅如此，他也害怕会因为我们直接交易，通过交易的清单，而窥探出鲜卑王庭的实际情况，这是他们绝对不容接受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

王昊眸中绽出一抹坚定的眸光：“咱们几乎可以确定，鲜卑王庭内部一定出了事情，而且事情怕是不小。”

魏攸略一思忖，深以为然地揖了一揖：“主公，属下去想办法，探查鲜卑王庭内部的事情。”

“哦？”

王昊惊诧不已：“如今双方没有互市，你当真有办法？”

魏攸摇摇头：“暂时没有，不过或许可以从代郡，亦或者从并州下手，侧面打听一下。”

“好。”

王昊肯定地点点头：“既如此，此事便交给你来办，速度要快，旦有消息，立刻上报，不得有误。”

魏攸揖了一揖：“喏。”

旋即。

躬身出了议政殿。

在魏攸离开议政殿时，王昊起身走到一旁的沙盘前。

如今幽州内部几乎已经平定，尤其是西部幽州，可谓是安居乐业，老百姓的日子正在一点点恢复，各郡的生产任务同样有条不紊。

至于幽州东部，有公孙瓒坐镇，想来应该不成问题，白马义从的规模正在不断扩大，届时乌桓丘力居、鲜卑东部兵马，便成了他天然的练兵场地，自己过分干涉，反而不利于白马义从战斗力的养成。

嗯。

还是要从中部鲜卑动手，这样更为稳妥。

“仲康。”王昊招呼一声。

“在。”许褚欠身拱手。

“让你挑选的战马，你可曾挑出来了？”

“挑出来了。”

“哦？”

王昊蹙眉，开口询问：“有多少匹？”

许褚回答：“五百二十六匹。”

王昊深感诧异：“这么少？”

“嗯。”

许褚略显尴尬：“主公，您要求的太过严格，符合标准的马匹的确很少，不过您放心，公孙瓒已经在辽东大肆购买，如果有符合要求的战马，会一并买回来。”

王昊吐口气：“也罢，反正现在冶铁坊在生产复合弓，还顾不上生产马具、铠甲，组建重骑兵之事，咱们还有时间。”

许褚诧异，恍然大悟：“主公竟是要组建重骑兵？”

王昊点点头，倒也没有遮掩：“嗯，轻重骑兵肯定要配置齐全，何况幽燕之地不缺煤炭、铁矿，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岂能不好生利用。”

“只是重骑兵太少的话，战斗力会受限，咱们保守估计，至少得要三千重骑兵，如今来看，符合条件的战马，却只有三百余匹，任重而道远啊！”

许褚才不关心“任重不重，道远不远”的问题，他急忙问道：“主公，那重骑兵的主将人选......”

王昊扭头瞥向许褚：“怎么，你不愿意当亲卫军统领了？”

“没！”

毫不犹豫，许褚急忙摆手打断：“主公，末将只是觉得，重骑兵不擅奔驰，只能随同大军出阵，或许可以将其收编入亲卫军，一来可以护卫主公安全，二来......”

“二来也能让你过过瘾，对否？”

不等许褚把话说完，便被王昊直接抢断。

“嘿嘿—！”

铁憨憨许褚笑笑，搔了搔脑袋：“主公，咱们亲卫军若是能统帅重骑兵，战斗力必将更盛。”

王昊尴尬地摇了摇头：“仲康啊，你若是想统帅重骑兵，直接说，我可以成全你，凭你的自身条件，肯定是不错的。”

许褚大喜，眸中绽放出一阵精芒：“主公此言当真？”

“嗯。”

王昊点点头：“自然当真，不过，亲卫军统领之职，你便卸去吧，我另寻旁人。”

许褚只感觉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头顶：“那......那还是算了吧，我宁肯跟着主公。”

王昊尴尬一笑：“仲康啊，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我......”

许褚虽然舍不得，但终究还是点点头：“没错，是我自己的选择。”

王昊轻声道：“仲康放心，亲卫军中肯定会配置骑兵，届时全都由你来调遣，好事绝不会少了你，别与他们争。”

许褚这才稍稍满意，转而言道：“那不知主公对重骑兵主将的人选......”

“你觉得令明如何？”

“令明？”

“嗯。”

“主公慧眼，末将佩服。”

许褚欠身拱手，铿锵言道：“令明乃是凉州猛将出身，精通骑战，他若是能充当重骑兵主将，至少末将是心服口服。”

王昊吐口气：“令明能力自然不成问题，但重骑兵与轻骑兵战法不同，他仍需要自己摸索与刻苦训练。”

许褚倒是不在乎那么多，主打的就俩个字信任：“主公放心，令明肯定没问题。”

*****

驿馆中。

步度根派人守在门外，自己则是站在窗前，举目望向蓟县全城。

百姓往来穿梭，络绎不绝，贩夫走卒不停吆喝，好一派盛世华年之姿。

“兄长，王昊此人比咱们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啊。”

“嗯。”

扶罗韩肯定地点点头：“此人的确难对付，但如果咱们直接列出清单，只怕王庭的情况便会暴露，这样咱们势必会更加的被动，如此岂非得不偿失？”

“我也是这般想法。”

步度根扭头瞥了眼扶罗韩，轻声道：“若非并州的根基太差，咱们又何必来幽州，姓郭的油盐不进，咱们始终没办法从他那里突破，而在幽州，只要能过了王昊这一关即可。”

“但不曾想......”

步度根缓缓摇头，长出口气：“王昊此人竟如此难缠。”

扶罗韩深以为然地道：“是啊，王昊显然已经猜到咱们另有目的，这人不容易对付，不过你当真要与此人谈生意？”

步度根思忖了片刻：“不管怎样，该谈的生意总是要谈的，大不了不要那些物资即可，要点别的，总是可以的，现在的幽州与此前不同，万不可轻易断了联系。”

“也好。”

扶罗韩缓缓点头：“那王庭呢？要派人回去吗？”

步度根毫不犹豫地道：“当然！做戏要做全套，何况此事得让大哥知晓，最终做主的是大哥。”

扶罗韩颔首：“我明白了，这便去安排。”

“不着急。”

步度根摆手打断，幽幽目光再次望向城中：“兄长，你觉得幽州实力如何？”

扶罗韩皱着眉，思忖良久：“至少比咱们想象中厉害许多，防守有余，但进取不足，上了草原，依旧是咱们的天下。”

步度根反问：“那乌桓三王是如何被消灭的？咱们与之相比，怕是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只是兵力上强大而已。”

“可是......”

话锋一转，步度根愈加惊奇：“王昊却能以少胜多，以弱克强，将其几乎灭族，若是换作咱们，结局是否同样？”

扶罗韩彻底懵了：“这......”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终究还是点点头：

“嗯，确有可能。”

“看来......”

扶罗韩摸着齿彘，轻声道：“那张纯说得很对，现在的幽州变天了，一旦等王昊缓过劲儿来，咱们的末日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