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隶,雒阳。
巍峨皇宫。
嘉德殿。
刘宏享受着难得的和平时光,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再听到各地战乱的消息,有的只是不断送来的捷报,这足以证明自己当初的决断是正确的。
尤其是幽州牧王昊,自从他修建了三大水库、蓟运河以后,今年的幽州居然没有向朝廷申请,从冀州、青州方向低价购买粮食,以缓解粮荒。
要知道,以往的幽州可全都需要青州、冀州的常平仓粮食来接济,小日子过的别提有多凄惨了,可今年却没有接到这样的奏疏,足以证明幽州的状况是真正得到了缓解。
至少......
证明幽州已经达到了独立自主,无需救助的程度。
这对于刘宏而言,可是一件难得的喜事啊。
不过,他却始终没有收到王昊递上来的相关奏疏,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找来卢植,侧面打探相关情况,毕竟卢植的老家便是幽州,而且其子卢毓,在王昊手下为官,似乎政绩还算不错。
“卢卿,你可知最近幽州的状况如何?”
刘宏没有半分遮掩的开口询问,其真实目的自然瞒不过卢植。
“陛下。”
卢植面上浮出一抹淡笑,随即轻轻一揖行礼:“您可是在好奇,今年王使君因何没有上奏疏,请求朝廷调冀州、青州常平仓里的粮食,缓解幽州粮荒?”
毕竟,他可是尚书,如果真有相关奏疏,肯定率先到卢植这里。
今年没有幽州相关奏疏,别说是皇帝刘宏了,就算是卢植本人,也是持怀疑态度的。
不过......
也正是因为如此,卢植率先做出了调查,专门写信问了自己儿子幽州的具体状况,然而得到的消息,却差一点令他惊掉了下巴。
“没错。”
方才还是慵懒坐姿的刘宏,猛地坐直了身体,兴趣顿时点燃,急忙询问:“卢卿可知具体原因否?”
卢植揖了一揖,如实回答道:“陛下,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今年幽州粮食丰收了。”
“哦?”
刘宏不由惊诧:“丰收了?”
卢植嗯了一声,颔首道:“没错,不仅丰收了,而且是大丰收,据可靠情报,幽州各地的亩产,竟然达到一石半,比起往年足足翻了一倍,其亩产水平甚至不输冀州、青州。”
嘶—!
刘宏闻言诧异,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你说什么?幽州贫瘠之地,亩产居然达到了一石半?”
卢植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没错!此事臣专门写信问了犬子,他乃是广阳郡下属的一个小县的县令,正是因为王使君的三大水库灌溉比较充足,他们小县的收成,达到亩产一石八斗,远超平均亩产。”
刘宏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脸上大写加粗式的不敢置信:“亩产一旦八斗?这怎么可能?即便是内陆的膏腴美田,怕是也仅仅只能达到这样的标准吧?”
“嗯。”
卢植倒也没有犹豫,直接点头道:“犬子在信中所言,王使君关心民生,时常亲自带队巡查,甚至还专门为此发明了一些农具,加快老百姓的耕种效率。”
“甚至,各地的官营铁官还加快锻造了铁制的农具,以先租后买的方式,分发给各地百姓,等粮食丰收以后,如果感觉合适,再折算成钱购买。”
“此政颇受各地百姓的喜欢,现在幽州的普通农民,几乎家家都有铁制的农具,生产耕种效率大幅度提升,老百姓的耕种积极性,也大幅度提升。”
刘宏听得是目瞪口呆:“这小子总是搞这些东西,那幽州的财务状况,可能支撑得住?”
卢植轻声道:“陛下莫非忘记了幽州债券?”
“幽州债券?”
刘宏先是一个愣怔,随即恍然大悟道:“没错,这小子可是出售了几十万石的幽州债券,有了这些粮食,官员的俸禄、军队的粮草,全都能够满意。”
“哈哈哈!”
刘宏兴奋地仰天哈哈一声:“不愧是朕的女婿,不仅能征善战,竟然在政务上,也很有一套,若是大汉各级官员皆能有此才华,大汉中兴,必定指日可待。”
卢植欠身拱手:“陛下放心,照此下去,大汉必然中兴。”
刘宏满意地点点头:“子霄倒是让朕放心,可如此政绩,他缘何不传报京师呢?”
“这......”
卢植皱了皱眉,轻声道:“或许,在王使君的眼里,这些政绩不值得一提吧?”
刘宏笑笑:“哈哈,或许是吧,这小子虽然年轻,但骨子里透着股傲气,寻常的政绩倒还真瞧不上,可他却不知,自己已经超越了历代幽州刺史、官员,这样的政绩足以载入史册。”
“这小子......”
刘宏气呼呼道:“唯一让朕不满意的,便是这么久了,都没让莹儿怀上孩子。”
卢植无奈笑了笑,轻声道:“陛下,这种事情根本急不来,越是着急,反而越是不好,子霄日理万机,时常工作到深夜,臣猜想他不是不想要,而是没时间吧?”
这一点,刘宏倒是非常清楚,他安排在公主身旁的刺奸,会将他们的情况,隔段时间,便写信传回来一次,上面的确记载了王昊时常奔波在幽州各地,有时候一连半月都不见人影。
尤其是在蓟运河修缮的过程中,堂堂幽州牧居然会住在工地上,甚至与工友们吃住在一起,完全没有一丁点上位者的姿态,如此全身心投入到工作,怎么可能顾得上要孩子。
“不过陛下也别急。”
卢植非常清楚皇帝如此担心的原因,立刻替王昊开脱道:“既然现在的幽州已经脱离了贫瘠,想来王使君应该没那么多事情了,或许要不了多久,便会有喜讯传来。”
刘宏长出口气,轻声道:“但愿如此吧。”
卢植极其肯定地道:“一定如此。”
“报—!”
正在这时,殿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刘宏抬眸望去。
但见,黄门侍郎急匆匆转入,欠身拱手道:“陛下,幽州急报。”
刘宏不由蹙眉:“哦?幽州急报?”
黄门侍郎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正是。”
“快。”
刘宏兴奋不已,以为是捷报传来,遂大手一挥:“呈上来。”
黄门侍郎立刻将奏疏呈上:“陛下请过目。”
接过奏疏,展开浏览,刘宏眼珠子上下一翻滚,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嘶!这小子竟然要进攻鲜卑王庭?”
殿中卢植也不由地一個愣怔:“什么?王使君想要进攻鲜卑王庭?”
刘宏点点头:“没错!子霄说鲜卑内部正值政变,双方激战,且汉家叛贼张纯避难于鲜卑,现在正是将其击溃,诛杀叛逆的绝佳时机,他愿意协同雁门郭缊一起,进攻鲜卑,扬我大汉军威。”
“疯了!”
“简直是疯了!”
卢植闻言惊诧,眸中闪出淡淡的惊恐。
即便他曾为三军统帅,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也不由地惊出一身冷汗。
要知道,鲜卑军队大都全都是骑兵,而且是在草原作战,乃是对方的主场,汉军的主力则是步兵,想要杀入对方主场,与鲜卑突骑作战,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卢卿,你是何意见?”
刘宏急忙开口询问道。
“陛下。”
卢植揖了一揖,轻声道:“此举极其凶险,臣断然不敢同意。”
刘宏捏着颌下一缕胡须,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没错!朕也不想同意,可子霄现在是幽州牧,主管幽州一切军政要务,他这封奏疏明显是在为郭缊求情,而非是他自己。”
“朕担心......”
刘宏皱着眉,轻声言道:“即便朕不同意,他也会擅自出兵。”
这一点,卢植何尝不明白,他犹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言道:“陛下,王使君的作战能力,您自是不必怀疑,毕竟乌桓突骑几乎被他全灭,如今只剩丘力居而已。”
“王使君既然敢出兵鲜卑王庭,就一定是有自己的把握,否则他绝不会轻易涉险,何况鲜卑王庭收留张纯,明显是在与我大汉作难,不杀杀他们的嚣张气焰,倒显得我大汉无胆了。”
刘宏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卢植,怒气冲冲道:“卢卿,你怎么忽然开始为子霄说话了?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如果是你,绝对不会同意他进攻鲜卑王庭。”
“没错。”
卢植肯定地点点头:“臣的确这般说过,但是陛下,您可能阻止得了?”
刘宏蹙眉:“这......”
良久,刘宏没有回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刘宏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勒令王昊停止进攻鲜卑。
卢植则是看穿了刘宏的心思,继续言道:“陛下,当初檀石槐在世时,鲜卑与我汉军作难,我汉军分三路大军北上,却被其轻易击溃。”
“如今,檀石槐已经去世,鲜卑内部渐有分崩离析之兆,此于我军而言,当真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战机,既然此事是由王使君提及,那么钱粮军马,朝廷一概不管,能胜固然好,不胜亦可自保。”
刘宏不想打仗的根本原因,是因为筹措钱粮实在是太浪费精力与时间,发动一次大的战役,几乎会要大汉朝廷的半条命,因此刘宏对打仗颇为抵触。
但如果......
打仗不需要自己出粮草,由地方自己负责,那么刘宏何乐而不为呢?
难道他真心愿意看着鲜卑解决内患,而后联络三部,一统鲜卑,再与朝廷作难?
不可能!
既然可以在他难过时,给对方一懵棍,又何必等对方痊愈以后再动手?
不管此战胜负如何,不得不承认,鲜卑内乱,的确是绝佳的出兵时机,这一点毋庸置疑。
刘宏犹豫了,皱着眉,思忖了良久,终于还是决定道:“朕当初命子霄入驻幽州,成为幽州牧,最根本的原因便是要长久地解决边地隐患。”
“如今,乌桓元气大伤,鲜卑三部分崩离析,正是我军一战而定乾坤之时,时机确实是千载难逢,但如今朝廷连年的鏖战,难以恢复根基,子霄若是愿意出战,须自行解决粮草,包括雁门郭缊所部的粮草。”
此言一出,意味着刘宏已经答应,卢植毫不犹豫地欠身拱手道:“陛下英明,相信要不了多久,王使君便可立下霍卫之功,扬我大汉雄威,力保边境十年太平。”
刘宏将王昊递上来的奏疏,转而丢给卢植,轻声道:“诏书如何拟,便交给卢卿你了。”
卢植拱手抱拳:“陛下放心,臣必定办妥。”
刘宏摆了摆手,示意卢植退下:“卢卿退下吧,且容朕安静一会儿。”
卢植颔首:“喏。”
旋即。
躬身倒着离开大殿。
卢植前脚方才离开嘉德殿,刘宏随后便招呼一声:“来人,唤中常侍张让进来。”
殿中侍从揖了一揖:“喏。”
不多时,中常侍张让来到嘉德殿:“陛下。”
“让父。”
刘宏招呼一声,摆手示意其一旁落座:“你说子霄他......到底是留在幽州好,还是在京城好?”
中常侍张让猛地一怔,顿感今日的谈话有些诡异,他不敢轻易下定论,便试探性问道:“陛下,您怎么忽然这么想?”
刘宏吐口气,倒也没有遮掩:“今日收到奏疏,子霄想要出兵鲜卑王庭。”
“哦?”
中常侍张让愈加惊诧:“出兵鲜卑王庭?王使君疯了吗,他应该清楚,草原之上,骑兵为王,汉军以步兵为主,绝非鲜卑人的对手。”
刘宏摇了摇头:“朕不是那个意思,子霄既然敢出兵,就证明他有一定的把握,朕只是忽然觉得,即便是朕拒绝出兵,也拦不住子霄。”
“这......”
中常侍张让陡然间明白了刘宏的想法,他是觉得自己有些掌控不住王昊,这才生出一抹淡淡的不安。
毕竟,相比较刘焉、刘虞,他们在朝中皆有质子,唯有王昊可以毫无忌惮。
“让父,你说此战之后,将子霄从幽州调回雒阳如何?”
“这......怕是不太妥当。”
“哦?”
刘宏诧异:“为何?”
张让忌惮王昊在朝中的影响力,他一旦回来,还会有自己的好日子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陛下,幽州初定,正需要王使君这样的镇场,才能令其真正富强!臣以为,王使君志虑忠纯,对陛下绝无二心,他进攻鲜卑王庭的目的,也是为了幽州的长治久安。”
“幽州太需要一个安定的发展环境了,外患若是不能定,如何能够安定发展?如何能够变得富庶?如此一来,现在的幽州必定成为异族争相进攻的焦点,毕竟富庶起来的幽州,对于异族的誘惑更大。”
“王使君冒险进攻鲜卑王庭,是从根本上,为幽州安定而战,如此忠义之臣,自当好生留守幽州,待幽州真正富强起来,再回京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