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魁头闻言震惊,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汉人的武器、装备的确优于我军,但论骑术,只怕汉军非是我鲜卑突骑的对手吧?你怎得会给出这般评价?”
“大人。”
乌马正赶忙解释道:“非是我故意涨汉军志气,灭咱鲜卑的威风,您可以试着想想,不论我军如何迂回转向,汉军骑兵尽皆可以最快跟进。”
“这意味着什么?”
乌马正一针见血地道:“这难道不证明汉军骑兵的骑术,完全不逊色于我军吗?”
魁头顿时眉头紧攒:“这......”
不得不承认。
这的确是一个不可忽略的细节。
然而,乌马正却再一次加码道:“况且,在我军崩溃式逃跑后,汉军骑兵立刻舍弃阵营,靠着单兵作战能力追杀我军,末将曾试图靠着混乱,五、六人围攻白马义从,至少抢夺一柄弓箭回来。”
“但谁曾想......”
言至于此,乌马正面上浮出一抹淡淡的惊惧:“白马义从单兵作战能力极其强悍,各种马术动作信手拈来,他们仅靠双腿便可操控战马,这一点即便是我鲜卑突骑,只怕也难以人人都做到吧?”
“最为重要的是,白马义从即便以单兵作战为主,但其偶然间的配合,亦是十分娴熟,好像他们的战法,完全就是在针对咱们的战法而设,将我军克制死死的。”
“你的意思是......”
魁头听得是愈加心惊胆颤:“汉军的骑兵专门针对我鲜卑突骑,进行了装备上的革新,以及战法上的革新,这才能以三千白马义从,几乎将你数千骑兵战败?”
“没错。”
乌马正极其肯定地点点头:“大人英明。”
魁头勃然大怒:“哼,你莫要在此危言耸听,王昊来幽州不过一年,大半年的时间都在解决幽州民生,哪有时间干这些事情,你不过是在为轲比能的愚蠢而找借口罢了。”
“我......”
“大哥。”
不等乌马正开口,便被步度根抢断道:“这不是借口。”
魁头愣怔:“你说什么?不是借口?”
“嗯。”
步度根肯定地点了点头:“此前出使幽州而被拒绝时,我等便感受到了王昊对鲜卑的野心,这份野心绝非是近期才有,必是早有筹谋。”
“如今来看,对方横扫乌桓突骑只是开始,他真正的目标是要令幽州永无边患之苦,或许这也正是汉帝提拔王昊为幽州牧的主要原因。”
嘶—!
魁头心里咯噔一下,喉头滚动,面色阴沉:“我鲜卑可绝非乌桓突骑可比,他王昊想要吃掉我鲜卑?简直痴心妄想。”
步度根深吸口气,轻声道:“正因为我鲜卑强大,远非乌桓可比,王昊才会提早开始准备,包括兵器革新、战法革新,难道不是吗?”
“这......”
魁头皱着眉。
他不得不承认,步度根分析的有道理。
现在的魁头可是鲜卑的辅政大臣,因此这件事是他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魁头沉默了良久,最终开口询问道:“那你觉得,咱们现在应当如何应对?”
步度根轻声道:“汉军进攻我鲜卑,是以我鲜卑窝藏汉军叛将为由,不如这样,咱们先派人把张纯送还给王昊,争取稍微拖延些时间,而后立刻派人联络慕容拓、莫护淳二人,要求一致对外。”
魁头肯定地点了点头:“好,理当如此!”
“不过......”
话锋一转,步度根深吸口气道:“既然王昊的目标是鲜卑,想来一个张纯,是根本拦不住王昊的,他势必将责任全部推给鲜卑王庭,咱们只能拖延时间而已。”
“因此,我军的第二步战略,必须要尽快跟进,争取在汉军抵达鲜卑王庭之前,便给其以重创,否则其一旦来到鲜卑王庭,再想要突袭,难上加难。”
魁头深以为然地道:“没错,一旦汉军抵达鲜卑王庭,势必会安营扎寨,这对我军骑兵而言,乃是极其不利的事情,能在赶来王庭之前解决,自然最好。”
“所以......”
魁头似乎明白了步度根的想法:“你是想要让使臣拖延时间的同时,打探好汉军主力的方位?”
步度根淡然一笑:“大哥果然英明,咱们骑兵多,完全可以绕过白马义从,或者一部分纠缠白马义从,另外一部分强攻汉军的步兵主力。”
“旷野之上,骑兵为王!”
步度根极其傲然地道:“或许,汉军的白马义从,作战能力极其强悍,但他们的步兵,只怕不是我鲜卑突骑的对手,而只要能打掉汉军的步兵,他拿什么进攻我鲜卑王庭?”
魁头恍然大悟:“妙啊!此计大妙!就按照你说的办。”
步度根淡笑,转而言道:“乌马正。”
乌马正赶忙拱手:“在。”
“这件事你们是第一個受害者,这使臣的任务,便交给你们了,切记,让你们大人亲自去,以显示诚意。”
“啊?这......”
“放心吧,汉人的礼节,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轲比能绝对不会有事的,况且你们是来送叛将服软的,又不是去挑衅汉军的,肯定不会有事。”
“这......好吧。”
无奈之下,乌马正只能点头答应:“那张纯人呢?”
步度根招呼一声:“来人。”
从帐外转入两个侍卫:“在。”
“你们速速把张纯带上帐来。”
“遵命。”
不多时,帐外便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随后,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带着手铐、脚镣走入大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汉人张纯!
他从幽州逃离以后,便遁往塞外,最终被东部鲜卑抓获。
然而,东部鲜卑心里很清楚,张纯是个烫手的山芋,便派人将其转交给了鲜卑王庭,不管怎样,至少名义上,他们是由鲜卑王庭统领的,这种抗雷的事情,他们最合适不过。
也正是因为如此,张纯才最终落入了鲜卑王庭的手里。
张纯好歹也是中山相,在大汉境内掀起过浪潮的人,对于鲜卑王庭了解汉军内部,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因此这才决定接手,准备好好从他身上榨取有用的情报。
可谁曾想......
情报还没榨取干净,就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个祸患。
步度根甚至懒得看张纯一眼,便招呼道:“此人便是张纯,离开王庭时,你将此人带走即可。”
乌马正上下打量一番张纯,长出口气:“好吧!交给我便是,回营之后,再洗干净,换身衣裳。”
“不必。”
步度根摇了摇头,直接否定:“千万不可如此,你就这样,将其送给王昊即可。”
乌马正皱眉:“啊,这......怕是不妥当吧?”
“非常妥当。”
步度根极其肯定地道:“他可是汉人的叛徒,若是干干净净地送给王昊,势必会让汉人以为,我鲜卑王庭将其奉为上宾,这岂不意味着,咱们觊觎汉家土地?”
“所以,张纯越是邋遢,越是过的不好,汉人才不会多心,咱们拖延时间的也才会越久,你们获得王昊的欢心,便也越是容易,否则当真成挑衅了。”
乌马正恍然大悟,再次拱手:“多谢大人指点。”
“哪里,不必客气。”
步度根摆了摆手,将此事翻篇:“尔等从汉军营地出来后,要立刻派人与王庭联络,王庭会以最快的速度,派出兵马截杀汉军的主力步卒。”
乌马正点点头:“放心,该探查的情报,末将必如数奉上。”
步度根淡笑:“既如此,你且带着张纯,速速回去吧。”
乌马正拱手抱拳:“遵命。”
旋即。
豁然转身后,便带着张纯,一起出了中军大帐。
望着乌马正离开的背影,步度根长出了口气:“大哥,咱们必须要尽快将消息传给慕容拓、莫护淳,自家的事情可以关起门来解决,绝不能被汉军袭了弹汗山。”
“嗯。”
魁头深以为然地道:“放心,莪亲自给慕容老贼写信。”
步度根却是摇头否定道:“不必,慕容老贼那里,我亲自去,莫护淳那里,让扶罗韩去。”
“不行。”
魁头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
不等魁头把话说完,步度根直接打断:“咱们必须尽快说服慕容拓、莫护淳,让他们引兵突袭汉军主力,否则耽误的时间久了,当真要抵达王庭了。”
“可是......”
“大哥!”
步度根态度极其坚定:“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你要相信我,一定能办到。”
魁头深吸口气,起身走到步度根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既如此,便由你亲自赶往慕容老贼处,我派人保护你的安全。”
步度根淡笑,点点头:“如此甚好。”
实际上,如果真进入慕容拓的军队,别说武艺超群的亲卫,就算是带着数百人,照样活不成,这只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魁头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咬紧钢牙,狞声言道:“说真的,我还真想见识一下,汉军的白马义从到底有多厉害?三千骑兵便可杀得五千精骑,几乎全军覆没?”
“啧啧!”
魁头深吸口气,面上始终泛着一丝疑惑:“真不知轲比能是无能,还是故意而为之。”
步度根长出口气,轻声道:“大哥,不管怎样,汉军可以横扫乌桓突骑,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实力,咱们切记不可轻敌,否则必引来无穷祸患。”
“好。”
魁头摆摆手:“我明白,你不必担心。”
步度根这才放下心来:“既如此,小弟便先行告退了。”
魁头嗯了一声:“去吧,多准备准备。”
步度根拱手:“遵命。”
旋即。
豁然转身,离开了中军大帐。
*****
茫茫旷野。
一座临时性的军营,横卧其上。
四周已然立起了简易的拒马,一队队弓手三步一岗,严阵以待,外围还有飞骑哨探,不断打探情报。
顺着辕门望去,在层层叠叠的军帐中,一座巨大的青色帐幕陡然耸立,各级将校的军旗环绕四方。
没错!
这里正是王昊的中军大帐。
此刻,王昊正负手立在悬着地图的木架前,观察着上方犬牙交错的势力:“轲比能还真是明智,明知不敌,便把族人全部迁徙出去,怪不得如此年轻,便当上了鲜卑邑落大人。”
“是啊。”
程昱捏着颌下一缕美须髯:“轲比能的确比咱们预期中,要明智许多,这或许与他的部落靠近咱们大汉有关,毕竟是首当其冲,养成的思维习惯。”
王昊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哦对了,听说轲比能是鲜卑众多邑落大人中,唯一一个可以流畅说汉语的人,对吗?”
程昱点点头:“没错,轲比能非常喜欢汉家文化,年幼时便时常随商队来幽州互市,或许便是在那时,学得一口流利的汉家语言,听说他还学过《论语》,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管他是不是真的。”
王昊才不管他学过《论语》与否,只要能说汉语,对于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太多了:“我只喜欢他能说汉话,这一点非常重要。”
程昱俨然已经明白了王昊的想法:“主公莫非中意轲比能?”
王昊点点头:“年轻、懂汉话、识时务,有这些优点,难道不好吗?”
程昱长出了口气:“倒也是,这些优点的确很重要,至于那些缺点,咱们可以慢慢纠正。”
王昊淡然一笑:“知我者,仲德也!咱们这一巴掌,已经抽在轲比能脸上了,而且从他反应来看,效果还算不错,现在就等给魁头一巴掌了,只是不知他们还要反应多久?”
“主公放心。”
程昱极其肯定地道:“轲比能一定已经汇报了战果,相信魁头很快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咱们安心等待即可。”
王昊吐口气:“仲德,你说联合郭缊一起出征,是否有些多余?”
程昱淡笑:“这个......作用不大,但总比没有强。”
“哈哈!”
二人互视一眼,旋即仰天大笑。
“报—!”
正在这时,帐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王昊扭头望去。
但见,帘帐起,从外面转入大将阎柔,欠身拱手道:“主公,轲比能的使者到了。”
王昊大喜:“哈哈,终于来了,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