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王庭。

骞曼背着手，皱着眉，低着头，在帐中不停地左右来回踱步，似是在脑海中激烈的思考。

最近一段时间，汉军的行军速度忽然有些降低，虽然暂时对他而言，是个利好消息，但按照常理，汉军应该快速杀进鲜卑王庭才对，怎么可能忽然降低行军速度呢？

况且。

从刘真反馈回来的情报看，王昊已然识破了自己的拖延计划，如此一来，对方更没有理由拖延时间，而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发起对鲜卑王庭的进攻，争取在各路援军赶来之前，拿下鲜卑王庭才对。

“不对劲！”

骞曼虽然比较年轻，但人却不傻，甚至非常聪明。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整个人在瞬间变得谨慎起来。

汉军到底在干什么？

他们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自己还有什么暂且不知道的消息呢？

......

一连串的问题不受控制般地浮现在脑海中，但不论他如何思考，时至今日，却是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得到。

越是这样，骞曼便越是好奇，越是紧张，越是坐立不安，越是要胡思乱想。

他快要将自己逼疯了！

“该死！”

骞曼朝地上啐了一口，随后飞起一脚，踹在面前的桌案上，蓬的一声巨响，直将桌案踹翻在地，上面的羊皮卷轴等物，哗啦啦撒在地上，四下里翻滚。

“大人，您......”

听到动静的侍卫急忙闯入帐中，眼瞅着这样一幕，便下意识闭上了嘴巴，只要人没事，撒撒火气是可以的，因此便又怏怏退在一旁。

“最近可有消息送回？”

“这......”

正当侍卫犹疑不决，准备摇头时。

忽然。

帐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报—！”

骞曼抬眸望去。

但见，帘帐起，从帐外转入王庭的飞骑斥候，匆匆行礼后：“大人，有情况。”

骞曼忙不迭开口询问：“发生了何事，直言即可。”

飞骑斥候颔首，直接言道：“根据可靠情报，汉军还有一支兵马，正在朝鲜卑王庭赶来，总兵力约莫两万人。”

骞曼顿时愣在原地：“什么？还有一支兵马？”

“没错。”

飞骑斥候极其肯定地道：“这支兵马是从雁门关方向而来，如同王昊一般，骑兵先行，步卒随后，或许由于距离太远，因此稍稍有些耽搁，没能引起我军斥候注意。”

“该死！”

听到消息的骞曼，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他急忙走到悬着羊皮地图的木架前，把手一招：“汉军兵马在何处，给我指出来。”

侍卫走上前来，抬手指向某处：“大人，便是这里。”

骞曼盯着地上的汉军，脑海中立刻幻想出对方的行军轨迹，同时在口中不停呢喃：“总兵力加起来足足有五万余兵马，而且仅仅一個王昊，便战败了中部鲜卑主力。”

“杂碎！”

骞曼暗自啐了一口气，狞声道：“这仗到底要怎么打？”

侍卫欠身拱手：“大人，若是没事儿，小人便离开了。”

骞曼摆了摆手，轻声道：“继续打探情报，旦有消息，立刻上报，不得有误。”

侍卫拱手：“遵命。”

旋即。

他豁然转身，出了大帐。

骞曼怀抱双拳，盯着地图上的两股汉军力量，颇有种一明一暗，相辅相成的感觉。

怪不得当初王昊竟然敢明目张胆的杀入鲜卑，原来是在为并州的兵马做准备。

果然！

今日之战，绝非只是幽州牧王昊的个人行为，而是朝廷批准的行为，否则并州的郭缊是不可能出兵的。

毕竟，州牧拥有自主权，但一个郡守，可没有那么大的权限，他想要出兵，必须要有皇帝的圣旨。

这意味着，自己是在跟汉庭为敌，而绝不仅仅只是王昊！

不过，此事对于骞曼而言，未必是坏事。

从刘真侍从反馈的情报来看，王昊是铁了心要拿下鲜卑，但汉帝的想法如何，恐怕未必如此，自己管不了王昊，不代表汉帝管不了他。

若是能够以郭缊为突破点，联络到汉庭的皇帝，那么保下现在的鲜卑王庭，或许还是有可能的，而且是极有可能。

“来人。”

“在。”

“唤涂肇过来。”

“遵命。”

没一会儿。

涂肇赶来中军大帐，拱手抱拳：“大人。”

骞曼摆手示意其不必多礼，招呼其上前，轻声道：“根据可靠情报，进攻鲜卑的汉军队伍，除了幽州牧王昊以外，还有一支兵马。”

“啊？”

涂肇吓得脸都绿了，一脸的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

骞曼肯定地点点头：“是真的，适才斥候方才汇报。”

涂肇顿时愣住：“大人，一个王昊便令我等束手无策，若是再加一支兵马，咱们怕是......”

骞曼则是一脸镇定：“怕是什么？什么都别怕，刘真之前没能说动王昊，但未必不能说动别人，只要这消息能够送入大汉朝廷，汉帝刘宏一定会心动。”

“咱们管不了王昊，但汉帝如何管不了？”

“嘶—！”

涂肇闻言，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有道理：“大人的意思是......”

骞曼不敢有丝毫犹豫：“事不宜迟，趁着王昊放缓行军速度，你速速赶往另一支汉军队伍，务必要让他们转达鲜卑王庭的诚意给汉帝，明白吗？”

“可是......”

涂肇内心对此有些抵触。

毕竟，刘真的惨案就发生在眼前，若是自己也前往汉军，估摸着十之八九，也会人头落地。

可骞曼却是瞪着眼，狞声道：“怎么，你不愿意为王庭效力？”

涂肇急忙摇头否定：“大人误会了，末将岂敢不为王庭效力，只是......”

骞曼吐口气，倒也没有废话，直言道：“你若是能够平安回来，此前魁头的残部，便交给你来指挥，他的邑落日后便是你的邑落，即便你回不来，这些东西我也能交给伱的儿子。”

“你应该清楚！”

言至于此，骞曼继续pua对方道：“如果鲜卑王庭没了，咱们全都得死，王昊此人绝非善茬，他绝不会对咱们往开一面，此人就是来毁灭鲜卑的。”

涂肇岂能不知鲜卑覆灭的下场，现有的权力结构必定会彻底调整，而自己作为王庭的忠实拥护人，下场有且只有一个，那便是死！

如果自己死，还自罢了，但如果连累到自己的邑落、家族，那便是涂肇不能接受的。

为此，即便冒点凶险，又有何妨？

深吸口气，涂肇艰难地点点头：“好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大人在王庭安心备战即可，很多邑落大人已经引兵赶到，总兵力已经达到两万人，或许可以一战。”

“恩，好。”

骞曼对此极其满意，轻声道：“你放心，王庭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你立刻赶往汉军营地，务必要说服郭缊，将咱们的文书递给皇帝，不得有误。”

涂肇恩了一声，拱手抱拳：“大人放心，交给在下即可。”

旋即。

他豁然转身，出了中军大帐。

*****

汉军大营。

王昊负手立在悬着地图的木架前，仔细观察着上方犬牙交错的势力。

正在这时，帘帐起，从外面转入谋士程昱：“主公，好消息。”

王昊始终保持淡定，转回身来：“哦？轲比能这么快，便有成绩了？”

“不是他！”

程昱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急忙把战报递到王昊面前：“是从幽州传过来的战报。”

虽然，王昊已经知道了结果，但当听到这则消息时，依旧显得极其兴奋：

“哦？莫非丘力居进攻辽东，被公孙越战败了？”

“主公英明。”

程昱肯定地点了点头：“不仅战败了丘力居，而且将其诛杀，至此，最大的乌桓突骑部落，已经全部被咱们歼灭，零星的一些乌桓人，大都被东部鲜卑劫掠。”

“主公！”

程昱极其肯定地道：“经此一战，至少在短期内，咱们不必担心辽西、辽东的安全，即便东部鲜卑会趁机偷袭，公孙将军也有一定的能力应对。”

王昊双眼在战报上扫过，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伯圭的亲兄弟，果然有两下子，没让咱们失望，楼班、丘力居双双战死，咱们的确没有后顾之忧了。”

程昱长舒口气：“是啊！此前属下便一直担心辽西的战场，这封战报算是彻底让我心安了，而且咱们的进度也是极好，照此发展下去，必会大获全胜。”

“是啊。”

收起信笺，王昊再次转向地图前，双目炯炯盯着上面犬牙交错的势力：“现在就看轲比能，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了，若是他能解决骞曼最好，若是解决不了，最好也能战个两败俱伤。”

“哦对了。”

王昊瞥向程昱：“郭缊那里，可派人过去了吗？”

程昱点点头：“主公放心，已经安排传令兵过去了，而且陈到率领的精骑，已经与白马义从汇合，消息一定会传到鲜卑王庭，他们不会轻易注意到轲比能的。”

没错！

是王昊故意把郭缊暴露出来的。

其真实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郭缊出来吸引注意力的，只要能把骞曼的注意力，全部聚焦在郭缊身上，那么便可给轲比能提供做好的联络空间，而不会引起骞曼的注意。

虽说，王昊是让轲比能自己去努力，但好不容易撞倒这么个老六，王昊自然会给他创造机会，让他尽可能去重创鲜卑王庭，若是他能解决骞曼，固然是极好的，即便不然，也能是两败俱伤。

若是这个时候再行出击，那么对于王昊而言，自然是绝佳战机，能以最小的伤亡代价，攫取最大的胜利。

王昊吐口气：“这小子比较聪明，现在咱们只能静观其变了。”

程昱颔首：“但请主公放心，轲比能是个聪明人，他应该不会令主公失望。”

王昊长舒口气：“但愿如此。”

“报—！”

正在这时，帐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王昊抬眸望去。

但见，帘帐起，从外面转入斥候，疾步上前，欠身拱手：“主公，有情况。”

王昊大手一挥：“直言即可，发生了何事？”

斥候回答：“根据公孙将军提供的消息，他们发现有数队鲜卑飞骑，朝郭将军行军之地突围，虽然截杀了一些人，但难保没人迂回越线。”

“好，我知道了。”

王昊面色始终保持镇定，摆手示意斥候退下的同时，扭头瞥向程昱：“看来骞曼这一次的确是害怕了，居然想从郭缊这里下手，简直可笑。”

若论对鲜卑、乌桓最愤怒的，不是王昊，而是一直为大汉戍守边疆的将士。

显然！

郭缊便是其中之一。

他常年驻守在雁门关，对于鲜卑、乌桓极其憎恶，恨不得将他们生撕活剥。

以前是因为没有机会，而且没有能力消灭他们，但现在王昊一路势如破竹，几乎要杀到鲜卑王庭，现在的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情，便折了汉人的筋骨！

程昱更是附和道：“主公言之有理，郭将军绝不会轻易同意，何况还有您写的亲笔信，不论是从心，亦或者从情，鲜卑这条路都走不通。”

王昊既然敢把郭缊放出来，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骞曼这点伎俩，还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骞曼如此这般，越是证明他怯战，不敢与我军为敌。”

“他越是如此，则下方各邑落的大人，势必会更加心慌，这对于轲比能而言，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只要他能联络到一般邑落大人，此事必成。”

“仲德。”

王昊试探性询问道：“可有轲比能的最新消息？”

程昱捏着颌下一缕美须髯：“暂时还没有，不过主公放心，他若是返回鲜卑王庭，咱们的斥候会立刻上报，至于其他邑落，暂时由他自己折腾即可。”

王昊盯着地图上的鲜卑王庭，视线逐渐凝成一股厉芒，散发出腾腾杀气，声音冷冰冰地道：“鲜卑王庭，我吃定了，不管是何人，都拦不住！”

程昱欠身拱手，铿锵言道：“主公放心，中部鲜卑必灭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