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珣请杀夏侯将军!”
韩浩三十岁许,正当壮年之时,当年董卓挟持其舅舅杜阳去劝降他,可他却不为所动,此事传开之后,他便获得刚毅不屈之名。
此时听到曹珣的话,便认为他是个投机之辈,神态颇为不悦:“夏侯将军何等身份,岂是你能轻言生死,念你往日之功,还不退下!”
“韩司马,我听闻这曹珣近日来行为乖张,许是犯了癔症吧,我这就将他带下去医治。”
军中不乏聪明伶俐之辈,方才就察觉到曹珣有意留下,所以并未走远,此时两人的举动自然落在他们眼中。平日就与曹珣不合的同僚自然要趁机踩上一脚,讥讽之余上前就要将他拉走。
低头的曹珣此时也是紧咬牙关,夏侯惇被吕布降将劫持一事,后世中的他在书中读过,前几日思考以后怎么混得好一点时便有了这个念头。
他在赌!赌韩浩的为人,赌他是真的敢杀夏侯惇!
只见他甩开对方伸来的手臂,跪伏而拜,语调悲戚,对韩浩疾声道:“珣乃谯县曹氏子弟,夏侯氏与我曹氏乃秦晋之好,我怎会不知道夏侯将军性命之重。”
“只是眼下乃大凶之局,叛贼既然敢派人来诈降,必是存着偷袭我们的想法。军无主将,便如一盘散沙,若不行非常之举,稍不留心,便将全军覆没啊。”
为了说服韩浩,曹珣也是煞费苦心,一字一句斟酌良久,现在横下心摊开来讲,倒也从容。
众人听了他的话,也都反应过来,对啊,这家伙还顶着个曹氏子弟的名头呢。那个要伸手拉他的军侯,脸色也变得很尴尬,手是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起来吧,这是你自己的想法?”韩浩面色转霁,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下属。
眼下的曹珣只有十八岁,但从军也有几年了,能够担任一名军侯,虽说有身份上的优势,但他本人确实作战勇猛,屡屡冲杀在前。
所以不要说建言献策,就是像今天这样敢犯言直谏也是首次,便不由怀疑是不是出于人授。
见韩浩怒色敛去,曹珣心下稍安,老实说,面对这个能在史书中留名的人物,他是真的有点犯怵。
起身后举止依旧恭敬有礼,拱手说道:“回司马,我说的话,全是自己思得,与他人无关。珣身为曹氏子弟,自愿行此重任,日后使君若是怪罪下来,我自一人担之。”
人不能光说不练,就算你觉得人家不会真的让你动手,态度总要是有的。
听到这话,众人不禁动容,夏侯惇是什么身份,曹操在打黄巾军的时候他就跟随了,两人关系匪浅。
曹珣还清楚,直到曹操去世,夏侯惇在所有武将中地位之尊崇,始终无与伦比,他还是所有将领中唯一一位可以自由出入曹操卧室的将军。
这样的人,谁沾了血都是惹得一身骚。
韩浩双眼灼灼盯着曹珣,以前关注不多,如今仔细审视,才发现曹珣身长近八尺,有容观姿貌,面上虽带着些疲惫,但双眼湛湛有神,不像寻常之辈。
‘曹氏又有后起俊彦啊!’
心中感慨一句之余,韩浩上前将其扶起,轻轻地拍了拍曹珣的肩膀:“既如此,便随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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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帐内的气氛很是压抑,不管是来诈降的人,还是受不住利诱而反叛的牟丁,皆一脸苦闷。反倒是被他们用麻绳捆绑劫持的夏侯惇安坐在主位上,闭着双眼,坦然自若。
相比于里头诡异的氛围,营帐外则是肃杀一片,几百名手持长戟的精壮士卒将整个营帐围得水泄不通,而与他们对峙的十数人则战战兢兢,握着兵刃的手都在颤抖。
骤然间,一队甲士踏步而来,领头的正是韩浩和曹珣等人。见韩浩出现,反叛的士卒们又是一阵骚乱,有人高呼请求宽恕,也有人辩解自己只是听从上级命令罢了。
看着眼前的情景,曹珣同样思虑万千,请杀夏侯惇是他迈出去的第一步,他希望借此获得韩浩和夏侯惇的赏识,甚至在心底深处,他最期盼的是获得曹操的认可。
但对于曹操,他是既敬且惧,那个男人不是简单的枭雄,而是一代雄主。
消弭战火,治水屯田,生性节俭,不喜华丽的人是他。
坑杀降卒,抢夺人妻,屠戮百姓,逼死功臣的人也是他。
这样的人物,他现阶段实在不具备靠近的勇气啊。可眼下的时机又太好,一番思量之后决定还是博上一搏。
握紧腰间的刀柄,感受到那熟悉触感,一股力量涌上心头,那是对自身武力的自信。曹珣强压住心中的诸多念头,暗暗告诫自己,要狠!要果断!
外头的动静自然引起营帐内众人的关注,狼狈为奸的双方在相视之后,一同来到帐外。
反叛的牟丁对韩浩高声喊道:“韩司马,牟某一时受了贼人蒙蔽,这才犯下大错,但我等兄弟不过是求财罢了,未曾伤到将军分毫,还望司马恕罪,放我等离去。”
被吕布派来诈降的人脸色骤变,他违背吕布身边谋士的命令,勾结同乡人牟丁只为求财,想着脱离军队回归乡里,哪曾想,这个牟丁在关键时刻居然选择抛下自己独自求生。
可未等他辩解什么,对面的韩浩已经开口怒斥道:“你们这些凶残的叛逆者,居然敢将将军挟持作为人质,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我身负讨伐叛贼的使命,难道会因为一个将军,而放任你们为所欲为吗?”
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韩浩面朝营帐,似乎能瞧见已经睁眼的夏侯惇般,高声吼道:“将军!国法如此,我不得不这样做!”
强掩脸上的悲戚,韩浩手指往前一挥:“给我攻上去,胆敢反抗者,杀!”
“夏侯惇就在里头,谁敢上前!”
降将目眦尽裂,抽出腰间的环首刀,跨前一步,颇有杀气凛然之势。
“我敢!”
曹珣大吼一声,自身后士卒中抽出一杆铁脊短戟,振臂一抖,矛尖寒芒直刺对方面门:“贼人放眼,杀汝者乃沛国曹子璜。”
劲风袭面,降将眸子一凝,手腕一转,刀背斜撩而起,想要震飞短矛,“锵”得一声脆鸣,虎口发麻,心中便是一凛,忙不迭俯冲侧滑,扬起的鬓发已被矛尖挑落一缕!
曹珣臂力远胜于他,若非避得及时,这一矛或要饮恨!不待他守稳身形,侧首疾风又起,呼喝声中,曹珣如影而来!
降将左支右绌,不过三个回合便被刺中肩膀,踉跄倒地,慌乱中似乎听到牟丁的惨叫声,他抬起手臂连连吼道:“且慢,且慢……”
可曹珣哪会理会他,短戟直接洞穿对方的咽喉,降将两手捂住颌下血洞,然而血水却仍如箭一般在指缝飙射而出!
另一边,牟丁领着手下扔掉兵刃,趴在地上连连叩头,嘴里一直高喊着希望得到宽恕。
看着脚边的尸首,曹珣轻皱眉头,方才在手刃敌将之后,他竟发觉胸中的郁气似乎轻了几分。
心中直摇头,不会吧,我总不会是个杀人魔头吧?
很快,这场兵变闹剧便草草收场,韩浩亲自入内为夏侯惇解绑,曹珣留意到,两人还交流了几句。
接着,夏侯惇在韩浩和一众甲士的簇拥下走出了营帐,看着那个牟丁正被反缚双臂,神色委顿跪在曹珣脚边。
“求将军宽恕……饶命啊!将军,牟丁只想要些财物回归乡里。”
夏侯惇一言不发,眼眶红得瘆人,自顾自地抽出腰间的环首刀,朝下便是一砍,似乎要将心中郁结之气尽数倾泻而出。
“不杀汝,我焉能再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