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见了血，再融洽的气氛也会降到冰点，吕布没有留下谁，众将各怀心思匆匆离去。当陈宫听闻消息仓促赶来时，这里只剩下吕布一人坐在那喝着闷酒。

此时的吕布已经喝得半醉，神志不大清醒。他没注意到陈宫那阴沉的脸色，还招呼他一起喝酒，惹得陈宫怒目而视，上前一把夺过酒杯。

虽然恼怒吕布举止有失得体，但他毕竟是自家主公，陈宫还是命令仆人送来醒酒汤，给吕布喂了下去。

等吕布人稍稍恢复清醒之后，陈宫挥手赶走仆人，这才质问吕布，为何要在宴席上当众杀人。

因为据陈宫了解，吕布之前对张辽虽有疑心，但其实并不相信他会反叛。可今日却专门宴请诸将，并当众处置了那名犯人，似乎是有意为之。

吕布的醉意被削去几分，面对陈宫的疑问，他伸手从衣袖里掏出一份帛简，递给了他。

陈宫一愣，伸手接过，打开后扫了几眼，神色骤变，这居然是一封曹操给张辽的书信？！

信中，曹操痛斥吕布在雒阳时的诸多不是，说他是三姓家奴，其中有些事陈宫还是第一次听说，看得他眼皮直跳，对吕布心生鄙夷。

他毕竟在曹操身边待过一段时间，曹操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他记忆犹新，心中已经肯定这封信的真实性。

“主公，这是？！”陈宫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吕布。

“从那贼子身上搜出来的！”

吕布完全没想到自己在陈宫心中的形象又降低了，只是一拍案桌，满脸怒意。见陈宫定定地看着自己，反应过来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陈宫，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方才被吕布杀掉的人是宋宪手底下的一名屯长。之前在一次与曹操军的交战中，不幸被俘。同样被俘虏的还有他的弟弟，兄弟俩为了能活命，兄长便答应做为内应。

两军交战，在撤退或逃跑时总会有士卒走散，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所以等部队收拢完时，宋宪也不曾怀疑过他。

这人就一直潜伏在吕布军中，散布张辽和高顺有意反叛的消息。除此之外，他暗中一直寻求机会转交信件给张辽，可惜事情还没做成，便被抓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想惩戒他散布谣言的罪责，谁知道还搜出了这封信来。宋宪为了撇清关系，自然对他施以极刑，他便什么都招了。

“我之所以要在宴席上杀了他，便是为了试探文远，认不认得此人。”

“依张将军的性格，若是真看了书信，一定会告知主公你的。”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文远他见到他时，脸上并无异样。可那贼子授首之前，居然大喊……我猜曹贼估计不只遣他一人来送信，或许……”

“主公不可再酗酒了！”

吕布说得咬牙切齿，伸手又摸向案桌上的酒壶，被陈宫当即打断。吕布恼羞成怒，瞪了陈宫一眼，但陈宫毫不退让，甚至还起身接着斥责他。

“糊涂啊！主公！您这是要逼反张辽啊！”

在陈宫看来，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吕布这样的做法是欠妥的。而且还会起到反作用，使得众将领离心离德。

因为并没有实际证据证明他张辽要反，你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试探对方，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已经不信任张辽了。

绝的是，最后那贼子居然还反咬一口，让你错以为张辽真的已经和曹操暗通款曲。

更何况，眼下正是与曹操决胜之际，他张辽可是军中大将，手底下自有一支兵马。你这样做，人家不反都要给你逼反了。

被陈宫这么一通训斥，吕布渐渐回味过来，后背顿时出了冷汗，他起身在厅堂内来回渡步，站定后突然高声道：“来人，快去取我甲胄兵器。”

“主公这是要干什么？！”陈宫猝不及防，疾声问道。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擒住文远……”

陈宫一听，目瞪口呆，连忙拦住就要进来的甲士和仆人，暗自叹了口气，还是凑到吕布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吕布听完轻轻颔首：“好，便依先生之意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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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吕布下令，将之前在军中散布谣言兵士和军官都斩首示众，并且赏赐众将诸多财物，张辽更是独一份的丰厚。

这让众将又浮想联翩，昨日的事还历历在目，那贼子死之前还反咬张辽一口，难道吕布从始至终并未怀疑过他？

张辽自然是拜谢吕布，可转身回到自己家中，看到那些奇珍异宝时，心中已是百感交集。

他已经分不清吕布是真的相信自己，还是用那些血淋淋的人头来警告他。

虽然他自认为问心无愧，但吕布的做法，还是让他觉得自己正身陷泥塘之中，一不小心便会有性命之忧。也不由地回想起曹珣跟他说过的话。

他吕布，真的是明主吗？

这件事在军中引起一波骚动之后便迅速平息，也没人再敢议论张辽和高顺的事情。

而濮阳城内的气氛也是一日比一日凝重，不时出现兵士上街打砸东西，甚至有人翻墙进院杀人抢货的事，但这些并不能引起吕布和他一众部下的注意，因为曹操又来攻城了。

这一日，曹操亲率两万余大军来到濮阳城外就地扎营，掘土起灶。吕布下令全城戒备，他并不打算立刻和曹操野战，而是想用城池消磨对方先。

半日过后，伴随着鼓声擂动，曹操的军队推着云梯向城墙缓缓推进。望楼车上，曹操望向城头，一脸严肃，夏侯惇，戏志才在他身侧。

投石机也已经在加紧安装，不过只有一架，而且费时费力，还得看前军能否抢占城头。

当曹操的军队走到射程范围之内后，弓箭手便开始抛射，同样的，城上的守军也在射箭。这时中箭伤亡的人还是极少的，可当云梯搭上城墙，士卒们要强攻城头时，城头上弓箭手的活靶子就多了。

乐进依旧身先士卒，顶着箭雨率军强攻城头，于禁，曹洪，曹珣等将领也在其中，他们轮番带部上去，绝不给城头守军喘息之机。

城头立刻变成绞肉机，不时有人冲上城头，掀起一阵混乱，很快又沉寂过去，如泥牛入海。乐进和曹珣几次攻上城头，可都站不住脚，被张辽等人硬生生逼退回来。

两三个时辰下来，双方都损失惨重，曹操无奈，只能鸣金收兵，曹军如潮水般退了回去，留下一地的鲜红。

隔日又战，不论曹珣等人表现再勇猛，仍旧拿不下城头，只能再次收兵。

当夜，曹操又令小部队夜袭城头，不料吕布已经有了提防，夜袭失败。

随后的十来天，双方各出计策，不断试探，吕布也出城寻求野战，但都无法消灭曹操。

曹操立于马上，望着濮阳城，似乎能瞧见同样站在濮阳城头上的吕布，心中一片灰冷。

他知道，自己得退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