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都尉。”

正熟睡的曹珣被韩岗强行叫醒，刚睁开眼睛的他人还有些许迷糊，听了几遍才听清韩岗在说什么。

“都尉，出事了，军中有人自戕！”

原本有点起床气的曹珣神色一变，翻身跃起，疾声问到怎么回事。韩岗和护卫一边拿来衣物给曹珣穿上，一边将事情的经过道出。

原来，裁军的消息在军中不胫而走，引得众将领统领下的兵士们人心惶惶，唯恐自己就是赶走的那个。

有人打算先藏匿起来，等风头过了或者军队开拔后再找机会混进来。有人强忍疼痛掩盖身上的伤势，以求蒙混过关。

但这件事已经是既定事实，很快，第一批人便被无情地赶出去。不论他们是选择跪地哭喊还是乞求怜悯都无济于事，事情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最后那些人只能拿着仅够两天食用的干粮离开，至于他们是生是死，曹操这边自上而下已经无力干预了。

曹珣在第一天后就将这些事交给了邢齐他们去做，眼不见心不烦，做了回把头埋在土里的鸵鸟。

谁知道，他越不想理事，事情就越来找他。他的部下中，有人自觉难逃一死，那还不如早点死，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期盼。

最后，心存此种念头的几名兵士在傍晚吃饱后，回到营帐内偷偷用短刃自戕了。

有人发现血迹，察觉到不对劲上报给各屯各曲军官，邢齐他们才得以知晓此事，连忙让韩岗来找曹珣。

“都尉来了！”

“人都死了，现在来有什么……”

“闭嘴！你这厮，想死别害爷。”

“那姓朱的好大脸面，要我说，把人扔出去就完事了……”

随着一阵喧闹，穿戴整齐的曹珣来到这处人员密集的营帐之外。他神情严肃，眼睛扫过众人，摄于他平日的威望，胆子再大的刺头也不敢嘀咕什么。

邢齐见他来了，连忙上前将里间情况说明。曹珣见其一脸羞愧和恼怒的样子，也不好说他什么，毕竟是自己撂桃子不想干在先，点点头自顾地进去帐里。

刚踏进去，一股腥气直接迎面扑来，除了血腥味之外还有人们身上的汗臭味和中草药等，几种怪异的味道混杂一团，着实令人窒息。

榻上躺着五个人，除了血窟窿外，肢体也有些怪异，显然死前还挣扎了几下。躺在最边上的那个还喘着粗气，曹珣走上前去。

魂穿数月以来，经历过那么多场战役的曹珣可谓是杀人如麻，自然不会被眼前这点小景象吓到。可当他看清那名兵士的面孔后，还是不由地愣了一下下。

‘小人朱保，也是济南土鼓县人，将军。’

脑海中闪过这么一幕，曹珣已经记起对方的姓名。下意识地他又扭头重新去打量那几具死透的尸体，最后停留在其中一张惨白且狰狞的面孔上。

‘回将军，小人朱石，济南土鼓县人。’

‘回，回将军，这种事，小人……以前见多了……都是些穷苦人，不是，不是……’

平静的内心被掀起小小波澜，曹珣转头看向朱保，见其衣袍被解开，身上的伤口与草药杂乱捏合，与几乎惨白的皮肤相互映照。

“朱保，为何要自戕？”

“嘿嘿……都尉居然，还记得小的……可惜，我也要死了。”朱保先是一愣，接着强行发笑，却又上气不接下气，这正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姿态。

“我大兄说……说了，我们是青……青州人，在在这里……不受待见。”

有些意外的回答，曹珣暗自叹了口气，听着朱保喘着粗气继续说道。

“我大兄还……还说了，反正活着也没……没意思，不如……早点，早点去见阿母……我、我确实想阿母了……想疯了！真的！”

听到这话，一直保持严肃神态的曹珣有些动容，鼻中微酸却又很快被他止住。

“对了，都尉……你、你可否靠近些，我大兄死前有话留给你。”

朱保的眼珠子转了转，注意到走进营帐内的邢齐等人，再度开口道。

曹珣见其苍白的面上泛了泛红，说话都变得流畅了。心中了然，这是回光返照的表现。便探身前去，附耳倾听。

而朱保似乎也是迸尽全身力气，伸手一把抓住曹珣的手，拼尽全力在曹珣耳畔言道：“我大兄说了，您之前在小树林跟我们说的那些话，他一句都不信！嘿……”

一句说完，朱保突然气喘更短更急促起来，胸腔也有明显的杂音，但抓着曹珣的手死死不肯松开。

“大兄说了，您就是……骗、骗我们呢……我们这、这些人……哪能当什么将候，饭都吃不饱……但小的、小的是信您的，真的……”

“可小的，不想再吃人……肉了……对，对不住……”

话音未落，曹珣只觉得身子一松，朱保往后倒去，躺回榻上，又轻微地喘了两口气，胸膛再不见起伏，安静了。

余音在耳，曹珣眨了眨眼，看着死不瞑目的朱保，只觉得心脏似乎被人锤了一下，那种疼痛让他不由皱眉，抬手在自己脸上胡乱地抹着，整个人显得急促不安。

但皮肤传来的黏黏触感让他感到不适，他下意识地低头，摊开的手上满是鲜红，又看了眼榻上的五具尸体，整个人便怔在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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鄄城内，曹府。

曹昂拦住仆人，问清曹操所在后，疾步向后院而去。

此时的曹操因为接见了袁绍的使者，在对方一番威逼利诱之下，心情变得极为低落。

回到自家后院时又刚好撞见了卞夫人，卞夫人见他外表凌乱，有失仪态，便开口说帮他梳理头发。

曹操见了她，脑海里闪过郭纪的话，也不反驳，顺从了她。卞夫人不明所以，只是一边帮他梳头，一边说些体己话，想开导他的心情。

曹操静静地听着，心中对她的情意又多了一分，烦躁的心也稍稍缓和。

这时，又听见外头响起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是长子曹昂在呼唤自己，曹操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忙起身推门而出。

卞夫人自知自己的身份，并不打算出去，只是留在屋内等曹操回来。谁知，屋外的父子似乎起了争论，曹操那极其愤怒的声音连屋内都听得分明。

“逆子，身为军中将领，私自离营，视军法何在？他若回来，我定要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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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在鄄城内的另一处府邸。

刚刚沐浴完，让仆人摆下酒食的郭纪见自己的侍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心生好奇，便放下了准备盛酒的酒壶。

侍从屏退了其他人，将自己打探和有人告知的事说给他听。

郭纪先是咧嘴一笑，听到最后更是忍不住仰头大笑。

他将酒杯盛满，拿起来朝侍从说道：“彩！曹孟德入吾彀中，此行终不负主公所托啊。”

言罢，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