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纪刚离开不久,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曹府门口,一名中年人下马车站在道旁,他身姿挺拔,一副士人打扮,望向郭纪离开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
曹府的门客从门庭内趋行而下相迎,中年人不理会他的恭维,只是指着远去的身影,询问道:“方才离去的是何人?”
门客道出了郭纪的身份,包括哪个时间来,带了多少人。而他之所以回答这么干脆,是因为这位中年人是程昱。
程昱听完后,先是皱了皱眉,接着神情微微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催促门客去通报,自己抬脚也走进曹府内。
门客不敢怠慢,连忙进府中去请示,程昱纵然心急,却也知道轻重,只在前院站着,心中思索着该如何试探曹操的心意。
很快,门客去而复返,身边还有一仆从,程昱由着那仆从领着自己过了内门,最后来到一处凉亭外。
亭中有一人独坐,琴声遒劲激越,似乎抚琴之人有满腹的苦闷想要倾吐。音至高出,却又戛然而止,显然,曹操瞧见程昱来了。
“曹公。”程昱慢慢走进亭中,瞥了眼桌上的瑶琴,作辑行礼。
“仲德来了。”曹操展颜露出笑容,上前轻扶起程昱,问起他的来意。
程昱起身后,并未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昱私下听闻,曹公欲与袁绍联合,可有此事?”
曹操面色一僵,不复刚才的淡然神情,轻声道:“然也。”
程昱语气不改,又接着问道:“我还听说,袁绍让您把家眷迁居到邺城去,亦有此事?”
聪明人都清楚袁绍这么做的意图,程昱问得这么直接,曹操不免有些恼羞成怒,想要瞪程昱,抬头却看见一双坦荡且锐利的目光,他面色一窘,转头闷声道:“然也。”
见曹操承认,程昱收回有些压迫的目光,语气也缓和许多:“曹公您一定是临事而惧,不然以您的才智又怎么会考虑不深呢!那袁绍据冀、幽两州,有吞并天下的野心,敢问,以您与他的交情,认为他的才智能否成大事呢?”
听到这话,曹操没有犹豫,当即嗤笑一声,摇摇头:“袁本初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不过是承其父辈余荫罢了。”
“既然其智不能济其事,曹公自以为能在他底下做事吗?您有龙虎之威,做得来韩信、彭越这样的人吗?”
程昱的话说到曹操的心坎上,他打心里就瞧不上袁绍,数年前是被迫无奈投奔对方。
后来,他占据兖州,在事实上已经脱离了袁绍的掌控,这次要不是时局太过糜烂,他绝对不会去考虑袁绍的条件的。
“昔年,田横三兄弟割据千里齐地,坐拥百万之众,与诸侯并立而称王。”
“后来高祖得了天下,田横羞于做高祖的臣下,横刀自刎,莫非您还不如田横有志向吗?!若是如此,窃为曹公耻之!”
程昱一字一句直击曹操的内心,让他面对真实的自己。
曹操走到亭边,看着对面的青竹,沉默良久后,叹气道:“是啊,此乃大丈夫之至辱也。”
此时的曹操是听得进别人的劝谏的,程昱见状,走到那瑶琴边上,手指一勾琴弦。
“今兖州虽残,尚有数城之地。能战之士,不下万人。以曹公之神武,又有我等辅佐您,只需将剩余的士卒们收拢好,待来年开春后讨伐吕布,再攻徐州,则霸王之业可成!”
“愿曹公再考虑清楚!”
伴随着琴弦的轻鸣声,曹操转过身来,朝程昱深深一鞠,起身后感慨道:“若非仲德,操此生但为鹰犬。”
“曹公言重了,就算我今日不来,也会有文若来劝您。”程昱难得谦逊起来,又想起一事。“我听说,子璜明日就要回来了……”
“哼!仲德无需多言,我自有决断。”说起曹珣,曹操冷哼一声,摆摆手。
程昱闻言,便略过这个话题,转而与曹操讨论起怎么应付那郭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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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庐江郡,郡治所,舒县城外杀声一片。
数千士卒在军侯或军司马的带领下轮番上阵,他们冲到城下,搭弓射箭,攀爬云梯,抢占城头,一顿操作像做过无数次预演般,熟练得让人害怕。
同样的,城头上的守军拼死抵挡这一波波的攻势。他们不是故意要放敌人上来的,而是城中可用于丢掷的石头所剩无几,弓弩也早已耗尽,只能短兵相接,以命搏命。
但不管他们再如何拼命,这座城池也没有生的希望。因为在战场之外,还有万余兵士分布周围,将城池层层包围。
一年前,那些因假外出,或被遣散返乡的兵士们还能乘夜色爬上城墙。如今,怕是连只鸟都飞不进这舒县城了。
犹如那【陆】字旗,淹没在城外那一片【袁】字旗中。而在那众多【袁】字旗中,中军大营尤为特别,辕门口树立的牙门旗上是【孙】字。
伴随着一阵马蹄声,有数骑停在此处,为首的马匹上下来一中年人,他面相朴素,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黝黑的脸上饱经风霜。报上名号后,自有人进去通报。
很快,从营帐内走出一年轻人,他身长七尺八寸,内着皮甲,外披常服,为人美姿颜,容貌相当不凡,就算曹珣在此,也不敢再自夸自己颜值高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孙坚的长子,孙柯基的哥哥孙策,而中年人则是他父亲的老部下,朱治。
“世叔,您怎么来了?”见到朱治,孙策大为高兴,向朱治行礼完,便侧身请他进去帐内。
奔行数百里,终于见到孙策,本来还有些疲惫的朱治看到孙策脸上那灿烂的笑容,身子也轻了不少,他笑了笑,点点头,跟着孙策进了营帐内。
孙策亲自为他盛水,嘴里还不停与他寒暄,神情动作都非常自然,一副生机勃勃的年轻姿态。朱治看在眼里,心中尤为高兴,念头一转,又想起孙坚,难免有些唏嘘。
正想说明自己的来意,帐外突然有人来报,原来是前方攻城的部队来请示。孙策神情严肃,娴熟地安排下去,令人起灶做饭,未食申攻。
朱治心中明悟,这是不想给城内守军正常休息吃饭的机会,故意错开吃饭时间。
安排完后,孙策扭头看向朱治,很是好奇地问道:“世叔为何而来?”
看着孙策那年轻的面孔,朱治沉声道:“伯符,袁公路并非善类,你要早做打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