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明日高校的体育馆被用来欢送三年级的学长和学姐，那种氛围被认为不适合新生，但明明周围的人都在说：“我好想看学姐们哭泣的样子！”

总之在四月末补办的升学典，地点位于户外的草坪足球场。

校园里随处可见的钟塔在整点时发出响声。

站在沙土操场上，一条哉用力踩了踩脚底柔软的泥土，站姿久了动一动可以防止头昏。

主要是他实在太无聊了。

想回教室看书。

接着朝四周看了一圈，女生们穿着黑白色的可爱水手服。

凭借他有限的知识，大概猜测这件春季制服是关东襟。

所以关西地区是哪里丢脸了吗？

巡查的风纪委员举着黑色小本子提醒着装问题。

那简直像死亡笔记，但凡什么小事情只要被抓现场，先是半个小时的口头警告和劝诫，然后要求你写千字检讨找机会去学生会当面忏悔，最后放你走之前还要记下你的名字记你的学分——学生在一、二年级修不满30分要留级，到了毕业年三年总分要达到100分才能顺利毕业。

这里要划重点夸奖一下明日高校，为社会选拨人才不给那些摸鱼的学生机会，他对此很满意。

一条哉抬起手理了理胸口前的领带，它稍微动一动就会倾斜。

这也是风纪委员会重点观察的地方。

‘所以说一个能时刻保持它整齐的学生，一定格外有耐心才是。’

一条哉出生在奈良县的一处乡村，父亲还能干活生活不算很困难，而且中途过了几年有钱的好日子。

父亲和大部分家长的思想一样，宁愿多花点冤枉钱把他送到京都上国中也不想让他在那个破破烂烂的小私塾里。

他自从进入国中就开始在京都独自生活，来的时候除了学杂费用身上只带了两万円现金和家里的水果特产。

对京都一无所知。

回想刚来的几天，现在在山科区有一间几十平的出租屋他感觉自己完全像是半个京都人。

好在上学时没有发生父亲最担心的事情，周围人不歧视混血但也不和他友好。

这样最好不过。

脑子里想了想他再次注意前方。

主席台端坐着几位学校干部和教师代表，身材大多和塞满水的木桶一样，光是如此就很难让人听得进去。

一条哉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蒸发的速度慢于渗出。

但还是这个不起眼的动作让他被刚认识一个月的小林督导指责了一番……

“一条同学……是吧？疲劳出汗是一个概念，你给的只是个动作。”

小林园在他点头确认身份后继续说道，也算相处一个月了，他难免心里有些小疙瘩。

指责过后他又想起来原句是「幸福是一个动作，你给的只是个概念」

“小林老师，也许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让我很感动，觉得很幸福。”

由于相貌，也可能是才华。

周围的女生会很在意，借着忽然产生对话的空隙一直注视着他。

其他男生不是东张西望就大多头低着，睡觉的可能性最大。

像池田大作在《青春寄语》里写的：

‘恋爱是青年人美丽的人生之花’

年轻时朝气蓬勃，没有顾虑和学习压力，哪怕他对于恋爱方面没有很大的诉求。

会下意识欣赏少女们裙下的腿部，这种行为他理解为学习压力过度需要这样分散一下精神的疲惫。

懂得努力学习才能出人头地的道理，一条哉以全校第二的成绩考入伏见区的明日高校。

平均六十的偏差值少年已经心满意足。

在做决定前他想了很多，在什么地方用功都一样，但如果可以为什么不享受站在最高峰的快感？

但可惜，有这种睿智想法的不止他一个……

所以他下一阶段的目标是全校第一！

如果学习都不能全力以赴，那干脆羞愧地收拾东西滚回奈良。

“帮父亲的水果店给街坊邻居们送水果，然后到了时间段摘玉米种白菜之类的工作。”

“平稳度过十八岁生日然后继承财产，安安稳稳精打细算地生活……”

以上自言自语是他完全不想回到那个鬼地方的理由。

他想去东京！

虽然现在就规划人生为时过早，但还是要有点未来的期盼：

有空就去亚特兰蒂斯——直布罗陀海峡旅游。

遇到必要的另一半结合，婚后写一本《成功人士的自我阐述》。

直布罗陀海峡。

除了必不可少的风景和海岸线，他最在意的是自己能不能从海岸一边游到对岸。

亚特兰蒂斯按照希腊神话在海峡附近，就算不相信神话少年依旧对柏拉图的记载坚信不疑。

而不是像现在为了生活周六周日就要出门给资本家们打工、在大中午还举着广告牌、然后被没有姿色超出自己审美年龄的阿姨索要联系方式……

对于15岁到20岁的女性感兴趣，那么所谓的师生恋是没有可能的，恋童癖也可以放到一边，不会被指责乱来也不触犯法律。

除了被男生眼红所谓的长相、学习、性格。

那么路人男主这种设定勉勉强强可以扣在自己头上。

只要能平稳度过这三年……发展交际、职务、社团、恋爱都是不用去在意的小事，如果遇见就尽快解决做好不去敷衍，相反没有则更好。

始终坚信：把心思全花在学习上，知识永远不会因为表达、管理能力而对你排斥。

总而言之只要肯努力，十八岁以前一切幻想都有可能实现。

最胖的领导也就是明日高校的校长这时拿着话筒从座位上艰难地站起来。

少年稍微提起点兴趣看去，长相丑陋，但心灵只要是美好的对于他都一样。

毕竟他又不是来和领导们谈情说爱的。

粗到没有隆起的脖颈上下移动，好像正咽下几毫升浓痰一样。

最后高桥校长才清着嗓子喊到：

“今天天气很好，所以我想多说几句……”

有些低血糖的学生摇摇晃晃最终被扶着前往休息区。

“……那么多余的话不再讲述。”

“还是希望代表府立明日高校欢迎你们，在这里度过青春，不过不允许早恋。”

此话一出，刚刚还一片详和睡着觉的学生们立马躁动起来，这项政策在高中很少见。

“胡扯！我要着手书写退学申请！”

“为了升学率什么都不管了？”

“我没听错明日高校是府立学校吧？禁止早恋不是私立学校才会有的吗？”

“关西地区果然是出了名的死封建？当时还没有信来着。”

“失去爱情困扰的校园生活，就已经丢下了九分的光彩，剩余一分友情上不了台面，亲情暂时地理上割舍，那么自然就是……”

“是什么？”

“棒球！”

到这里，一条哉冒着被督导再次警告的风险申请到旁边的树荫下休息。

“去吧去吧，不过一条同学要多锻炼，身体机能方面太落后了！”

“老师我不是机器没有机能落后一说，不过我知道了，以后如果有能力我会不乘坐地铁，小跑着来学校。”

是个不错的主意，还能省下一笔开销。

“太极端了，离得远就不要因此迟到，否则只能去走廊里听课。”小林督导面对学生的玩笑如此回答。

“谢谢小林老师。”

少年扯下难受的领带，躲在像屏风一样的橡树树荫下，背靠着树用手掌抵住脑袋坐下。

每天都按时晨跑甚至还一直做着最辛苦的工作，他只是不愿意遭罪罢了。

「社会不会免费给予你一切，那就想方设法不去贡献」

这句话半对不对的样子……

不妨碍一条哉隔着操场听可爱的领导讲话。

树荫下盘旋在耳边的蚊虫，不怕人的蜻蜓在一条哉面前飞过，说来很多人可能不相信。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会以为是和蜻蜓一样大小的跳蚤在头上蹦蹦跳跳。

在他摇头驱赶时大脑被一股突然的电流刺激着……

“今天临时想邀请升学测验第一的清水同学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下面我让播音社的加藤社员主持活动。”

话语像是弥漫到自己的耳边一样，听得不真切，像老家没信号的收音机。

头顶的太阳刺眼到从树叶间的缝隙里摧残着他，微风席卷着尘土从面部划过。

“叮叮——”

【系统开始绑定……游戏激活中……】

【开始对玩家分析数据……】

【“卡牌”、“任务”、“商城”已激活】

一条哉一时保持刚刚的动作有些呆滞，面前出现的淡蓝色面板，不由他不相信。

系统吗？豪无征兆地出现。

迟到不缺席的一贯作风？把人调戏到崩溃的金手指设定？

少年没有在意，主要是觉得阳光刺眼面板过于暗淡。

不做白日梦，把这个当作人生的第一道法门。

远处没有看见上台讲话的学生代表，话说也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家伙测验都要拿到满分？

就算不去中京区的府立高校，也不应该、不可能看得上这里。

在他思考的同时，播音员加藤学姐又操着好听的嗓音说道：“很抱歉，没有接到清水同学的消息，很可惜无法到达现场。”

主席台上的几位立马开始互相嘀咕，不远处的小林园忽然举着手机放在耳边，嘴巴动了动。

一条哉意识到了什么，双手撑起身子站起来，眯着眼又伸着懒腰。

“是是是，我知道了，我马上去找一条同学。”

小林原挂断电话，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跑向一条哉离开的方向。

走到近前，除了带有汗渍的深色树干，也只剩下地面上几个狂草的字迹。

“啊这，拉肚子了吗？”

小林原面露苦色，将情况上报。

“该死！怎么可能？这才过了多久，连个同学都看不住！像一条那么优秀的学生拉肚子不亲自带去医务室？小林老师，我对你很失望！”

教学经验不足容易被吓唬住，要是辈分大一点的国井老师绝对要直接还嘴破口大骂。

“被隔壁三井学校知道，像我们这样不负责任是会受到社会各界指责的。”

“高桥校长，我知道错了。”小林园虽然不明白，但听到这样煞有其事的质问还是觉得很自责。

“写一份检讨吧，两千字一个字不能多也不能少。”

小林园猛地抬起刚刚到这里就一直低下的脑袋，表情一言难尽。

说好的学校〈待遇优良，从来不会给新老师下马威〉

“小林老师，你还有异议吗？”

“没有……”

此刻悄咪咪从小路离开的一条哉拉开教室前门回到教室。

刚刚去洗手台洗了下手，回到靠后窗的座位后他拿着后座桌子上的面纸擦拭着。

接着就眯着眼睛大口喝水。

瓶子里下降的水面，能透过看见桌面上的粉色纸条，被裁剪得很小。

娟秀的，属于女生的字迹。

看了一眼一条哉淡定地挨到窗户旁。

校园广场到图书馆是条宽敞的人行道，虽然在学校里禁止任何车辆，但还是觉得中间摆放露天的水池非常奇怪。

没有多想，继续喝着水。

喝完他从书包里拿出假期里想要阅读却没怎么翻看的《唐吉诃德》。

自律是走向成功的阶梯，

在没有达到年级第一前他都不会松懈和倦怠。

如果生活待人不公，那么通过自律就算不能改变现状起码自私地告诉自己：“你生来就该如此，就该欣然接受。”

直到看淡一切，理发店剃光头发直接出家。

接着开始想象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活着的时候一直都疯疯癫癫，临死之前的刹那却清醒无比。

阅读翻开下一页，他停留在唐吉诃德出门伸张正义时在郊外的自言自语，他正极力表达对梦中情人杜尔西内娅的爱意。

‘明明是个普通的村妇，这家伙真是无药可救！’

也许是代入，一条哉希望唐吉诃德像自己一样专注于做好一件事。

他相信自己就算发疯，他也一定会选择真正的贵族公主当女神。

另外他试图翻译下这段情话。

但卡住了。

到底是“你是主宰我这颗心的主人”还是“你是束缚着我这颗心的主人”

尽管前面已经很夸张地说他陷入情网、痴情颠倒，按道理说“主宰”会更好。

明明不需要犹豫，但他又想“如果真的已经主宰了他的心，为什么不去找她，不愿意也要把她捆走才是！”

最后一条哉很坚定地认为是“束缚”，唐吉诃德最终一定不会被一个女人耽误自己的骑士精神。

解决了这种疑惑，他高兴地看不下去了。

加上刚刚的离奇事情他脑子现在一片浆糊，还有水池边的少女……

单纯因为有些事情不去做就是别扭。

水池的水干净到刚刚换过，里面的鱼也新鲜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刚刚从水产市场里收购回来。

原本坐在长椅上摆弄手指的少女，因为视线里多出来的阴影而迅速站起身。

水手裙被坐着久而留下的褶皱，风很大，裙摆和领带吹向一边，一条哉仔细看着少女，长相算作可爱但并不认识。

少女往下拉了拉裙角两边，可能是因为没想到会被这样直勾勾地看着，面色红润，“一条君，非常对不起，私自下决定把你喊来。”

“抱歉，请问你是……我可能有些记不住人名。”一条哉已经能猜到接下来的步骤了。

“一条君不认识我很正常，毕竟我和你不在一所国中，平时在学校里也不活跃，不过不妨碍我对一条君你表示爱意。”

“一条君，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真的非常……”

这哪里是不活跃，像兴奋过度。

“等一下。”

一条哉这时决定打断一下，这种快节奏的表白再不打断他可能有些不好处理。

有着底线，不去接受爱意也不打击少女，给她们能接受拒绝的缘由，这是他力所能及的。

他很伟大。

“嗯？”

思考良久，一条哉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如果话没说到三四句，见面第一次就被告白大概常人都很茫然。

“没事，你继续。”

“啊？”

“说完了吗？”

“我还没有……”

“那好，我来简单说一下，对于有女生对自己表达喜欢、欣赏对方魅力方面这件事确实会令人心情愉快，但恋爱这种事情先不说学校方面不会答应，被抓到了要通知家长，而喜欢又始于颜值表象上的干扰，相处久了又发现不适合，所以我建议高中阶段以学习为主，而且我个人有个特殊的癖好。”

一条哉说了很多，又感觉像是没说，少女总算在最后一句上找到了可以延续话题的契机。

“什么癖好？”

“我不喜欢成绩在我之下的女生。”

“一条君喜欢的类型很奇怪呢，既不是性格也不是长相和兴趣爱好，而且身为年级第二，一条君这么说是直接对排在第一的女生间接表达爱意了吧？”

“可以这么理解，但还不够严谨，得有前提，腿部要符合我的审美，唯有这一点需要多次强调。”

“审美标准呢？”

“这个暂时无法定义，不过等我回家后整理整理床下的杂志应该会有结果。”

“床下的杂志？”

“哦，一些科学论文，上面有一些前人统计过的数据。”少年面不改色。

“呜呜，明明被拒绝了却很高兴，也哭不出来，反而觉得想要努力了呢。”

“那一条君我就先告辞了，如果有意愿可以加入新闻部，名字嘛只是很笨笨的风间野乃哦，还是很感谢一条君的情报。”

“五月还请多多指教。”

一条哉不是傻子，前面一句什么“被拒绝了还很高兴”、“新闻部和情报”……所以说根本不是告白吧，才开始体验校园生活就被所谓的社团学姐们针对。

总感觉明天要出事，眼皮也开始跳了，是左边还是右边呢？好像都在跳，就这样一条哉准备先回教室把书看完，然后去办张借书卡去图书馆。

《唐吉诃德》很有精神营养，使用过后还可以继续卖到二手市场供他肉体上享受。

在这之后他打算用借书卡在学校里度过这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