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判完毕,众多族人便随着族长等人去了李家集的后山观看热闹,那有一处陡坡名为‘望山坡’,坡下有一处洼地,有雨水和伏龙山的数条水道汇聚在此,几百年来于此地形成了一处湖泊,面积与后世的水库差不太多,岸边有一青石堆砌的码头,停靠着大小舢板十余条。
时间不长,一干族中精壮抬着一个硕大的竹笼缓缓而来,竹笼里的正是那佝偻妇人张氏,只见她四肢被牢牢的捆绑在竹笼上,披头散发眼珠通红,四下挣扎亦是无用,而她嘴里还塞着破布防止她乱喊乱叫。
少顷,众人将竹笼抬到一只小舢板上,滑行百丈后,众人将栓了粗绳的竹笼抛入湖中,此时舢板上燃有一柱黑香,待黑香燃尽便可拖回竹笼,按时间计算,此香燃尽需三刻左右,也就是后世的四十五分钟,在没有任何潜水工具的情况下,几乎必死无疑。
此举便是浸猪笼,一般只对偷奸的淫妇和谋害亲夫的毒妇动用此刑。
而此时的李灿以被留在祖祠之中,有一名在刑堂打杂的精壮看守。
只见李灿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汗如雨下。罚跪不动即便对普通人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折磨,更何况是双腿枯瘦的李灿了,只此一会儿,他便觉得腿骨好似要咯断了一般,一阵阵巨疼冲击着脑门,令其脑门上的血管都根根鼓起,好似几条蚯蚓一般盘踞不动,脸色更是涨红如血,眼眸之中亦有血丝浮现,一口白牙死死咬着却一声不吭,看的一旁那精壮族人也是佩服不已,道一声:
“兄弟,就凭你这般狠辣劲儿,也是一个狠人了。”
李灿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回声,只怕一口气泄了出去痛苦更甚。
不过片刻,祠堂中的两人忽听外面一阵喧哗,有人从门口经过,高声与人道:
“听说那竹笼还没到时辰启出,便突然一阵猛烈晃动,随后竟然将舢板拖出去数十丈之远便散了架,里面那毒妇张氏竟也消失无踪,难不成被力大无穷的怪鱼吃掉不成?”
又有一人回道:“多半如此吧,可以前从未听说那湖中有如此力大之鱼啊?那以后若是下水打鱼可要小心一些,免得落入水中遭了毒手才好。”
之前那人接口道:“正是如此,听说族长已经吩咐过了,令打鱼的族人都要小心一些,另外听人说还要多组织些人手将那怪鱼捕住才行,如此才能一劳永逸......啊,刑堂敢叔回来了,您老可曾看清那是什么怪物有如此力气,竟将竹笼撞碎还拖行舢板数十丈之远?”
刑堂长老李敢的声音传来:“不曾看清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水花甚大差点将那舢板倾覆...对了,此事族长已经宣布禁止议论,免得宣扬出去被那些外来的采办当作酒后谈资,如此一来对我们李氏一族的名声并无好处,你等切记啊!”
“是,是,我等一定谨记在心。”
随后,李灿只听大门开启的声音,随着轻微的脚步声来到身后,微微停顿了一下便再次响起,好似要离开一般。
“是刑堂的李敢爷爷吗?还请留步,小子有话说。”李灿适时出声道。
“嗬,就知道你小子有话要对我说。”果然是李敢的声音传来。
随着脚步声响起,一双皂靴出现在了面前,跪地的李灿就势俯首叩在地上,“多谢敢爷爷相救之恩,另外小子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您老能答应收我为徒。”
“嗬,你小子这是蹬鼻子上脸啊,别以为我替你说了句好话就以为自己有多招人喜欢,我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对至亲之人极其呵护,与不相干之人一言不合就出狠手,但是非分明又有着一丝任侠之气,有时还不顾后果莽撞行事。”
“我只是对你有一丝好感而已,所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出言帮助一二,但你要凭此要挟的话,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再说了,我看你肢残骨弱行动不便,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还想着学武?据我看多半是没可能了。”
李灿可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依然倔强道:
“我只是三年卧床肌肉萎靡而已,只要坚持锻炼自会慢慢恢复,不出一年...不,不出半年我定会康复如初的。再说我手指灵活双臂能动,跟敢爷爷学手上的功夫并无不可,只要您老答应收我,李灿便是给你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李灿已然认定李敢手上的功夫不弱,为了以后能有自保之力,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的。
那李敢蹲下身来注视着李灿的眼睛,而李灿亦抬头相望,目光甚是果决,坚毅。
李敢凝视了片刻后站起身来,在祠堂里来回踱步陷入沉思。
半晌后他看向一旁的精壮汉子,一摆手,那人立刻识趣的走出门外,掩上大门。
这时李敢再次蹲下看着李灿,沉声道:“我这可是一双杀人的手法,你也敢学?”
李灿面色坚毅定睛凝视:“有何不敢?学了功夫自然是为了在这乱世有自保之力,我可以不主动招惹是非,但是非偏偏主动找上门来,我若想自保就只能杀人,彼不死,我定亡,那我宁可对方死,而我活,这便是我自己琢磨的乱世法则。”
“好一个彼不死,我定亡,想我李敢当年被寒山城的那些纨绔逼得走投无路,才不得已远离家乡投靠军伍,终是九死一生才得以活下来,那些纨绔子弟如今已...算了,此事不提也罢。”
“既然你确定要学,便要记住,学我手艺者,不可是非不分被人利用,不可为一己私利滥杀无辜,更不可昧了良知甘做鹰犬走狗,你若胆敢违背,我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也要收回你的手艺,你可敢在这祖祠之内,当着祖宗之面起誓立约?”
李灿当即摆正身形,深吸一气后忍着巨疼,行三拜九叩之大礼,口中起誓道:
“后辈子孙李灿,今日与祖宗面前立此毒誓,拜师宗亲李敢李爷,所学之技艺不可是非不分被人利用,违之遭乱刃分尸之刑。”
“所学之技艺不可为一己私利滥杀无辜,违之遭五马分尸之刑。”
“所学之技艺不可昧良知做鹰犬走狗,违之遭烈火焚身之刑......”
洋洋洒洒说了很多,待他说完了誓言,那李敢才幽幽说道:
“其实有些事也很难分清对错,就比如我以前在军伍之中与齐军对垒,为了保命也曾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以齐人做饵诱杀齐军,哎...有些事,只要自己的良心过得去就行了。”
闻听此言李灿直翻白眼,这话您老倒是早说啊,哦,等我立完了誓约这才想起来说?
不过话以出口说什么都晚了,还是尽量遵守吧,以免哪天祖宗真的显灵了再把自己搭进去,岂不是白穿越了?
随后,李敢并未有任何袒护他的意思,仍让李灿罚跪,而他自己则命人端来一盏茶水,一边嘘溜嘘溜的喝着,一边讲述道:
“我这手杀人技名为‘刁蝉手’,乃是在军伍之时偶然救过一位乡下老者,此人虽然眼瞎却可听风辨位,齐军十数人以箭射之竟不能伤他分毫,只是年岁较大终还是体力不支,重伤逃走后被我所救才得以传授。”
“这刁蝉手讲究的是以静制动,不动则已,动则快如飞火,以耗费最小的力气行毙命之举。你看那蝉翼不仅轻盈而且极薄,但前后双翼竟可以勾连一起,如此一来就可在空中悬停、加速,若想在毫厘之间擒住它们可是要身手极为敏捷,反应神速才行。”
“据说刁蝉手练至极致,只需三指遥相一抓,无需拿捏肉身翅膀便可将其摄在指中而不伤一分一毫,任其拍打翅膀也无法飞出掌心,练到此种境界,便可于丈外之距摄箭拿镖,无有暗器可伤了,而你要伤别人,只需轻轻一指便可。”
李灿听的心驰神往,但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于是问道:“那如此说来,敢爷爷还未练到极致?而且您刚才也说过,若想在毫厘之间擒住它们可是要身手极为敏捷,反应神速才行,这岂不是还要修炼身法?”
“对喽,你才听出来这里面的道道?”
李敢哈哈一笑继续道:“所以我之前就说过你肢残骨弱行动不便,不适合练武的。你以为这刁蝉手只是练就掌上功夫?错喽,八步赶蝉你可曾听过?没有一双能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的好腿脚,这手上的功夫你也是练不出来的。”
李灿顿时有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自己也说半年之内就能站起走路,那发发狠的苦练一番,岂不是也能修炼那什么八步赶蝉的步法了?
不过这老家伙一环扣一环的,好像早有预谋似的。
想到此处,李灿也不再计较这些,而是心甘情愿的再次对他叩拜一番。
“嗯,孺子可教也。”李敢满意的点点头,“等你熬完了跪罚,明日便来这祖祠找我即可,我把那陈朗中找来再给你看看腿脚吧,别真的收了一个瘸子,可是愁人的紧了。”
说完,提着茶盏哧溜哧溜的喝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