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烈酒喜相逢,兄弟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朱大胖子喜滋滋送走了二弟,信心爆棚,接下来就轮到了朱高燧。
相比起对付老二的谨慎小心,拿捏朱老三,简直不要太容易。
兄弟见面,朱高炽直接道:“三弟,你的邸报涉嫌泄露朝廷机密,你做事太不谨慎了。”
朱高燧一怔,“什么机密?”
“既然是机密,自然不方便告诉你。伱要想知道,可以去三法司说明。”朱高炽轻描淡写道。
朱高燧脸色骤然大变,“大哥,你要告发小弟?”
“谈不,就是敲打而已。”
“敲打?”朱高燧无奈道:“大哥,这么直白吗?”
朱高炽笑道:“兄弟之间,不必那么藏着掖着,不好!你现在确实是针砭时弊,但是有些朝廷还没公布的东西,你就给泄露出去,还攻讦朝廷重臣,说什么要扒皮萱草。你还收取商人钱财,替他们宣扬,广而告之……你收了多少钱,可是如实交税,有没有私相授受?老二可都交了税,到了你这里,总不能例外吧?”
朱高燧凝视着自己这位兄长,暗暗切齿。
“行啊,老大,你恫吓兄弟,我去母后那里哭,求母后做主。”
朱高炽忍不住大笑,“这是你大侄子那个年纪干的事情,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你现在这样,就算坐了那个位置,向,你要应付父皇的种种要求。向下,你要安抚朝臣,治理百姓。你看看满朝文武,新旧勋贵,有谁能听你的?”
放弃吧,朝堂的事情,不是你小娃娃能玩得转的。
半个时辰之后,朱高燧委屈巴巴,几乎哭着鼻子,垂头丧气,离开了大哥家。
摆平了两个臭弟弟,朱高炽长出一口气。
一切还算顺利,但是距离成为太子,似乎还差了临门一脚。
眼下需要有个恰到好处的事件,彰显出太子殿下的格局,收获群臣一致支持,他才能顺利成为大明的太子。
只是这个事件在哪里呢?
是太祖托梦,还是天降祥瑞?
比如来一块二百多斤大陨石,落在院子里。
面写着体重超过此石,可为太子!
那样一来,朱大胖子就顺利位了。
只是怎么想着都有点不合适,套路太老,一眼假,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正在这时候,徐景昌再度登门。
“恭喜殿下,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朱高炽无奈道:“咫尺天涯,我现在还是没有头绪。”
徐景昌笑道:“不要紧,我这就送解决问题的良方了。”
“什么良方?”朱高炽好奇道。
“最近通政司收到地方奏疏,其中都说浙西发生大水,波及十数个州县,百万黎民,生灵涂炭,情况十分危急。朝廷已经派遣官吏下去勘察,不日就会将结果呈。想来朝廷又要想办法赈济灾民,救助流离失所的百姓。”
朱高炽惊得脸色一变,忍不住道:“浙西可是富庶之地,竟然遭了大灾,这可如何是好?”
徐景昌道:“户部那边的意思是多拿出一些钱粮,救济灾民,减免赋税……但是这里面有个事情不好解决。”
“什么事情?”
“就是浙江是丝绸重地,遭了大灾,生丝产量锐减……陛下筹划下西洋,已经开始采办货物,其中丝绸更是重中之重,送给那些蛮夷酋长,跟海外富商贸易,都离不开丝绸。如果浙江不能迅速恢复,别说今年了,就算两三年之内,都未必能顺利下西洋。”
朱高炽眉头紧皱,“父皇很在意下西洋……毕竟田赋是确定的,商税增加也牵连到方方面面,举步维艰。唯有下西洋,还海外蛮夷通商,货品过去,金银运回来,最是简单方便,最得父皇欢心。”
徐景昌暗暗点头,大胖子对下西洋的判断是对的,只是你丫的为什么当了皇帝,就不支持下西洋呢?
由此可见,你也是个屁股决定脑袋的货儿,或者说有心也无力。
“殿下,你想过没有,如果咱们能趁机推行个以改兼赈,是不是就能解决眼前的难题?”
“什么以改兼赈?”
徐景昌道:“发过水灾的地方,淤积泥沙之后,土地肥沃,适合耕种……如果让老百姓种桑树,多养蚕缫丝,织成丝绸,货与西洋。他们赚到了钱,朝廷拿到了丝绸,岂不是两难自解?”
朱大胖子白了徐景昌一眼,“你当我傻啊,生丝不能吃不能喝,如果朝廷不收粮食,改收生丝,老百姓肯定受一道盘剥,随后粮价暴涨,又是一道盘剥,一头牛剥两层皮,你想杀人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徐景昌大惊失色,好厉害的朱大胖子啊!
“你怎么能如此敏捷?”
朱高炽不客气道:“表弟,父皇打了四年,我在北平守了四年,专门负责钱粮,你真当我什么都不懂啊!”
低估了大胖子,徐景昌无奈叹息,早知道这样,就拥立老三了,他看起来比较傻一些。
“殿下,这事其实还有希望,只不过不能让朝廷来做,应该换个人站出来。”
“谁?不会是贤弟吧?”朱高炽狐疑道。
“怎么会!我才不愿意受累呢!”徐景昌笑道:“依旧是汉王殿下,让他去收购生丝,和老百姓签下约书,由他借贷百姓,购买粮食,渡过灾年。他收购生丝,织成丝绸,卖给市舶司,作为下西洋之用,如此一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徐景昌虽说历史不算太好,但是对神剧还是有点心得的。
以改兼赈,两难自解……这是个不错的想法,但为什么做不下去?
其实从账目分配面,就一清二楚,二十年间,织出来的丝绸,二百万匹交给了宫里,一百万匹被各级官吏分润,剩下一百万匹,用来购买生丝,维持生产,艰难运转。
丝绸的利润是不小,但是按照这个分配比例,地方能剩下多少?
老百姓要活着,商人要维持生产……必定有人要割肉补疮,谁都不想牺牲,那就只有鱼死网破。
所谓改稻为桑的根本目的,不是富国裕民,而是第一集就讲明白的填补亏空,织出来的丝绸一分一毫,都要充实国库。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结果也注定了南辕北辙,天差地远……
“殿下,汉王主办此事,朝廷只是协调监督,提供部分钱粮,救济灾民。生产出来的生丝,要有个合适价格,粮价又不能过高。可以发动邸报监督落实情况,随时纠正错误……以改兼赈,宝钞下乡,这两件事要放在一起办,相辅相成。从户部,到地方,下下,都能获利,人心齐了,事情也就好办了。殿下以为如何?”
朱高炽认真思索再三,发现确实没有明显漏洞,只要执行能力足够,干成的机会非常大。
朱大胖子脸露出笑容,“贤弟啊,这是你的主意,却要让我拿过来,进献父皇,那我多不好意思啊!”
徐景昌直接给他一个大白眼,“你想什么呢?这种事情也是你能主动提出的?下西洋的风声早就传出去了,百姓遭灾,那么多士绅大户盯着,谁不想分一杯羹?你要是直接进献方略,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我必须提醒殿下一句至理名言。”
“什么?”
“事物是普遍联系的。”
“这是谁说的?孔子还是孟子?”朱高炽似乎没听谁说过啊。
“别管谁说的,你只要记住,丝绸生意背后是利益,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士绅大户掺和。你要成为储君,第一条铁律就是不要轻易揭烂疮,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查到谁的头。一旦让殿下难做,那就不好办了。”
朱高炽深以为然,用力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他又迟疑道:“对了贤弟,这事不会牵连到你吧?”
“说什么呢?我比你还小心呢!”徐景昌回敬道。
朱高炽点头,可又不解道:“贤弟,你告诉我这事,又不让我去献策,那我怎么和父皇交代啊?”
徐景昌淡淡一笑,“这还不容易,百姓遭灾,痛在殿下心,你只要拿出家中财产,把皇孙的长命锁,把世子妃的金手镯都拿出来,捐给百姓,购买粮食,送去灾区也就是了。放心,我也会跟着捐钱的,大家伙力所能及就好。”
朱高炽又是一怔,“这么干,只怕解决不了真正问题,杯水车薪罢了。”
“但殿下可以收获名声,足够顺利成为储君了……我甚至都想好了,邸报的头版,一颗火热的良心,入主东宫,大明王朝喜得储君!”
……
徐景昌和朱高炽商议妥当,到了早朝,天子驾临,群臣议事。
今天的主题非常明确,没有多大一会儿,就讨论到了浙西的洪灾问题。
夏原吉主动道:“陛下,据臣所知,这一次水患,和太湖泛滥有关。浙西本是财赋重地,人丁稠密,此番遭灾,百姓受苦,朝廷也举步维艰,很是棘手。”
原来朱高煦退出,夏原吉也是个明白人,赶快给未来的太子爷铺路吧,不然自己就有麻烦了。
果不其然,说到了这里,朱高炽终于向前一步,站了出来,此时此刻,全部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
万众瞩目,群臣归心。
“启禀父皇,百姓遭灾,儿臣苦思冥想,不得救民良法。故此唯有竭尽所能,搜罗家中金银器皿,历年父皇赏赐钱财,共计黄金三千两,悉数捐出,以解燃眉之急。”
他刚说完,蹇义就立刻站出来,“殿下仁慈,臣也颇受感动,愿意捐出三个月俸禄,用来赈济灾民。”
随后六部九卿,就连徐景昌也不例外,纷纷慷慨解囊,气氛热烈。
朱棣默默看着,“吾儿果然仁慈之主啊!”
此话一出,大事成矣!
毕竟普通皇子可用不了“主”这个字,唯有太子,勉强算是半君,才有这个资格。
汉王朱高煦咬了咬牙,老大,这第一局你算是赢了,可别高兴太早,父皇还在,你身体也不好,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