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越位成功，单刀……前锋李小海停球……”一名解说如同打了鸡血，尖叫道，“这球停的有点大……还在追……”

“砰！”

一个中年男人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吓了正听广播的石米一跳，他隐秘的关掉袖口的蓝牙耳机，扫视周围。

傍晚。

电视台，节目部的办公室。

十余人围着一个椭圆形黑色办公桌，各个坐在红色椅子上，低着头，无精打采。

椅子的鲜红色很是突兀，跟办公室显得格格不入，但是用台长的话，“这叫‘一腚红’。”

“黄部长，消消气，”雷秘书一边说，一边给男人的茶杯中倒入热水，她阿谀奉承道，“气大伤身，节目部要是您病倒了，我们的天可就塌了。”

雷秘书温柔、娇滴滴的关切，令黄政源很是受用，他抿了一口水，吐出一粒枸杞，“呸……推出一个综艺节目就这么难吗？”

“领导，我提出的《一天一夜》计划书不行吗？”一个最小的男孩，一边目不转睛的玩手机游戏，一边扬声道，“我这真人秀节目，让年轻大学生一男一女……”

“砰!”

怒不可遏的黄政源，将一本计划书摔在桌子的中间，他忍不住打断道，“小刘，这特么是一ye情，还是特么约p？”

蓝色的书本夹子在落在桌子的中央，夹子的正中间白底黑色四个大字《一天一夜》，夹子里面零星的几页纸也散落开来。

“哈哈哈哈。”

“黄部长可真时尚。”

“咯咯，谁说不是呢？”

……

办公室突然笑声一片。

“你们还有脸笑？”黄政源望着桌面上散开的计划书，扬声道，“让你们今天交一个计划书，这写的都是什么东西？今天节目如果不定下来……谁都别想走！”

“我还要接孩子呢，”一个中年风韵女人，一边织毛衣一边白了他一眼道，“好烦……咱们就不能跟以前一样，找一家制作公司合作吗？”

“曲姐，这次电视台的预算有限，”黄政源的口气软了下来，放低音量，“还是需要各位同志集思广益。”

“那我们提的你又说不行，”一个眼镜片厚的看不见眼睛的老者，坐姿笔直，一边记笔记，一边道，“《这就是广场舞》一定可以引领一波收视。”

一口水呛的喷出来，他好一会儿才说出话，“咳咳……魏老，咳咳……你还是安静的等待退休吧。”

老者愤愤的摔了一下手中的钢笔，摘下眼镜，靠在椅背上。

“让你们想一个节目，相亲节目火，你们就跟风，”黄政源喋喋不休道，“这都是什么？《千里挑一》、《大华式相亲》、《非诚勿近》、《幸福来砸门》……”

翻开一本本计划书，黄政源同时读出名字，“这是什么？”

“嗯？”众人诧异。

“《男欢女爱》？”黄政源翻开蓝色本夹子，扫视了一会儿，咽了一口口水，“真会玩……这特么能过得了审核吗？”

众人传阅了一圈，每一个人脸上不是露出坏笑，就是变得羞红，就连魏老也红着耳朵暗叹，“这以一张床为舞台的设计、粉红色的灯光营造氛围，悄悄话的沟通模式，简直是‘艺术’。”

脸色一板，黄政源扬声厉色道，“谁写的？”

坐在角落，石米对面的小浩弱弱的举起手。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领导，我是农村的。”

“小浩，那你们农村人真会玩。”

“我很认真工作的，”小浩一本正经道，“我连成ren玩具的赞助商都联系好了……”

“闭嘴，”黄政源整理了一下领带，一身正气道，“你们的价值观……”

心系世界杯外围塞，石米佯装思考的样子，再一次悄悄打开耳机，便听见解说的激情解说，“大华队反击……冲……冲……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脚下拌蒜……球被断了……留给大华队的时间不多了……”

“石米。”

“石米。”

“石米？”黄政源一次比一次声音更大。

“到。”石米吓了一激灵。

众人哄笑。

“开会呢，能不能认真一点？”

“不许欺负我家米米，”曲淼淼望着石米那健硕的身材，立体的五官，扬了扬头发，温柔道，“弟弟，别紧张。”

白了曲淼淼一眼，黄政源继续道，“我怎么没有看见你的计划书呢？”

“嗯……”

“上次说是word忘记保存了，上上次是你家狗撕碎了……”黄政源没好气道，“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我……我只是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石米吞吞吐吐，脑袋飞快旋转，继续胡编乱造道，“觉得不够完美，不好跟领导汇报……”

“小石，来电视台三年了吧？”黄政源脸色一沉，挖苦道，“你的电脑就没看你开机过，都已经落灰了。”

众人憋笑，浑身颤抖。

没等石米解释，他继续道，“三年里……你一个计划书都没交过吧？”

“我……”

“年轻人不显山漏水是好事，”语重心长黄政源顿了一顿，态度一转，“那怎么平时中午吃饭，去食堂的路上，你总是能跑在最前面？”

扔下手中的毛衣，曲淼淼不悦道，“哎呦……又挑软柿子捏。”

“这轮不到你护短，”知道石米在公司很招女员工喜欢，黄政源刻薄道，“年轻人长得是很帅气，可怎么办出来的事就不漂亮了？”

“黄部长，我知道错了。”

深谙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的石米，眉头一皱，站起身，低下头，委屈的摆弄自己的手指。

“算了，小石挺优秀的。”

“对，明宇很乖的。”

……

几位姐姐受不了石米受委屈，立刻打圆场。

嫉妒这一身皮囊的黄政源，气不一处来，“来……来……你不是有构思吗？你到白板前讲一讲……”

内心忐忑，自己哪里有什么构思，石米抓起身前的老式搪瓷杯，打开盖子，猛喝了一口水。

杯子显然用了很多年，许多白漆已经磕坏，露出黑色材料，上面印制的“西宁省足球队”隐约可见。

他走到窗前的白板前，灵光一现，他提起黑色记号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圆，“我要说的想法是——足球。”

喧闹的办公室瞬间安静，随即爆笑。

“你可真敢想，”黄政源脸上笑得满是皱纹，“在我大华，还有人关注足球吗？脸都不要了吗？”

吸了一口凉气，石米将衣兜中的蓝牙耳机塞了一塞，“男人对于足球的热爱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毕竟这是世界第一运动，每一次世界杯，都是男人们的节日，男人们的狂欢。”

一个内向的女孩，举手反驳道，“但综艺的收视群体主要是女人，你这综艺推出来怕是要凉凉了。”

替代石米回答，曲淼淼立刻帮呛道，“那可不一定，每年的世界杯，我也在看热搜、看帅哥。”

提到“帅哥”两个字，她还望了一眼石米，抛了一个媚眼。

“大华的足球的问题不在队员，而在体制，我泱泱大华，十四亿人口，难道找不出十一个踢球的人吗？”

“你说这些，我这不是球迷也听不懂，”黄政源不耐烦的的打断道，“你就说说这是一档什么形式的综艺？”

“真人秀。”

“嗯？请明星来踢球吗？还是国家队球员？”

“纯素人，真人秀。”

“草根？没明星怕是没什么流量。”

越说越来劲的石米，侃侃而谈，他伸在裤兜里的手，紧紧握住蓝牙耳机，握成拳头，“我们就是要选秀，十一人成团，C位出道。”

“似乎有点意思……”

听见黄政源这么说，曲淼淼立刻带头鼓掌，“好。”

众人嗅到可以散会的气味儿，也随声附和，一起鼓掌。

“这档综艺叫什么名字？”黄政源又问。

“《大华好脚法》。”

“《超级男生》。”

“《足球练习生》。”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出谋划策，办公室变得嘈杂起来。

直到所有人都安静了，思考良久的石米才一字一字道，“《这就是倒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