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下班，脱掉工地的衣装，妻子在做晚餐，我去买几瓶啤酒。

走在宝钢的街道上，宋疏河发现近新建起来的商业街中聚集了不少人，远远地听见一群人喊着中了中了。

“这是中了个甚么东西！”

宋疏河原本还以为是哪里在打牌，这是这个年代为数不多的娱乐了。民不举官不究的时期，随处可见村头巷口里面聚满了抽着烟耍着牌的赤膊汉子，而在工地上这样的事情更是普遍。

建筑工可是高技术工种，1980年，国有建筑企业雇佣职工482万，城市和农村的集体企业分别雇佣职工166万和334万，而私有建筑企业的职工大概只有4000到1万人。

建筑工人可是根正苗红的国有编制，这些人的购买力是非常可观的。

宋疏河是标准的山东大汉，曾经隶属于基建工程兵00029部队。

1982年以后，沪港市属建设队伍陆续回市区承担日益繁重的市政建设，基建工程兵部队撤编、集体转业到五冶、十三冶、十九冶上海分公司和二十冶，总计约4万人的建设部队成为宝钢工地上的主力军。

如今一期工程已经初步完成，宋疏河也成了十三冶的正式工人。

只是一靠近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在卖酒，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小伙子不停的喊叫着要买酒，这是哪家的酒，即便是茅台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啊。

这个时候的茅台八块钱一瓶，这已经是工人这个时期沪港工人十分之一的月工资了，这就是酒中贵族了。

“小刘你这都第四瓶了，册那，运气也太好了吧，你这只花了一瓶的钱就买了五瓶酒啊。”

宋疏河好奇之下，向周围一个认识的工友打听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明白原来这里竟然是在搞活动，这白酒的瓶盖里面有一些是有奖的，可以免费凭借瓶盖再来一瓶。

看着那个叫做小刘的连中了四瓶，把开了盖子的酒以半价卖给了其他的工友，不仅一分钱没花，还多赚了好几块钱，宋疏河的心也火热起来了。

“老板，我也买两瓶！”

“抱歉啊，今天的酒已经快卖完了，后面大家只能一人买三瓶了，兑奖不限。”

宋疏河见状也排进了队伍中，作为工程兵转业，宋疏河很快就看出了这家店铺的不同，和其他的店铺不一样，虽然这里很吵闹像是乱糟糟的菜市场，可是人群的移动却是有条不紊，这边拿货购物那边结账出门，一点都没有乱。

单单是这个设计就很不简单，看起来这一家店倒真是不同以往啊。

宋疏河拉了拉前面的一个人，这个人看穿着应该是水利建设部门的。宝钢那么大，宋疏河也不会全都认识。

“诶，大哥你们就不怕他们卖的是假酒吗。”

“什么假酒啊，我来的时候已经喝过这酒了，这酒好不好我一闻就知道，知道羊禾大曲吧，这家的酒和他们一个味，我这鼻子可不蒙人。”

宋疏河听到这也就放下心了，啤酒五毛三一瓶，三瓶下肚也喝不醉啊，这酒算下来一瓶也就2块，两杯就要晕乎乎的了，这才算是划算啊。

在脑海中算了一笔小账，许多观望的人也加入了排队的阵营，不过这个年代排队还真不是一件罕见的事情，到处买东西都是要排队的。

陈克英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喜上眉梢，刚刚他大概看了一下，现在排队的人就有四五百人，而且这些人还都不止买一瓶，这一个小时的功夫就要卖出一两千瓶啊，因为是整数单一物品，账也好算的很，只需要20以内的加减法就可以了。

而苏玖在店中人已经麻了满眼望去全是人和手，数不清的钱，算不完的账，店内只有三个人，苏玖负责收钱，陈克英守着出口，刘子明守着入口。

“今天的营业时间到了，大家明天再来吧，我们要歇业了！”

从下午的五点一直卖到了晚上的十点，苏玖终于是撑不住了，只能暂停营业，听到苏玖的喊声，刘子明那边将入口一堵，人群瞬间被截成了两段。没买到的人骂了几声，无奈又散去了。

将两边的大门关上，三个人才点起了灯在屋子里面数钱。

“克英，你那里多少我这里有7860块。”

“我这里是3420块！”

听到这个数字，一旁的刘子明又将腰间的手枪紧了紧，这么多钱啊！一个晚上就卖出去一个万元户啊。

可是明明还有那么多的酒为什么不卖呢，早卖完早回去啊。刘子明并没有出声而是将疑问埋藏在自己的心里，苏玖这么做必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接下来的三天，美人泉专卖店内每日都在循环着这一天发生的故事，而因为工地都是集体宿舍，喝酒的时候总是大家一起喝，美人泉的口碑也就这么宣传出去了。

苏玖也没想到这提前了二十年的招数竟然这么厉害，难怪可以留下历史的印记啊，先期到达的四车次共八吨的酒一个星期不到就要被卖光了，苏玖已经安排人打了长途电话让徐书记尽快安排继续发货了。

八吨酒，这就是将近两万瓶啊，苏玖几人怀揣着三万多块可以说是惴惴不安，这可是最大面额只有十元的1984年，这是整整一大摞钱啊，有了这笔钱厂子的第一个难关就算是可以过去了。

而有了这一笔钱，后面的酒才能继续生产出来。苏玖决定先将第一笔钱让李子明先带回去，毕竟李子明是保卫科出身，这一路上也不太安全，原本苏玖准备让人跟着第二批送酒来的人车回去，可是等了好几天苏玖也没看到第二批送酒的人。

打了长途电话一问之下才知道因为物资凭票供应，酒厂里面的汽油票已经耗没了。

“现在徐书记正在着急忙慌的找油票呢，厂区里面的那两台老解放ca10是从部队退役下来的油耗很高，来回一趟大约需要消耗2000升的燃油，所以仅仅是运了两趟，厂区里面的燃油票就消耗殆尽了。”

也幸亏现在是石油的纯出口国，国内的油价非常低，汽油一毛钱一公斤也就是1.2升。运一吨的酒需要消耗半吨的油，这个性价比实在是太低了，仔细算一笔账发现好在一斤酒两块钱，半斤油五分钱。

虽然79年的石油危机造成了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困局，以省油为主要卖点的东瀛车迅速占领了亚美利加市场，导致了后续广场协定的产生，不过81年之后石油就开始慢慢下跌了。

1981年狗大户的收入为一千一百九十亿美元，达到了高峰。到1985年下降到二百六十亿美元。

而这个时候的国内，主要外汇的来源也是卖石油，未来的1986年石油价格会从每桶67美元直降到16美元，对于国内来说绝不是一个利好的消息.

1985年国内主要出口石油达到3600万吨，其中绝大多数销往霓虹，可以说石油危机下的霓虹，几乎是靠着赛里斯的石油撑起来的。

想到后续的一系列事件，苏玖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多少事件，因为随着石油价格的崩盘，外汇一定会受限，一旦外汇受限，作为粮食进口国国内的粮食价格就会升高。

白酒产业的基础也是建立在平稳的粮价市场上的，而粮价一旦提升，造成的影响将是方方面面。北方联盟也是因为石油出口暴跌，一波波的粮价物价上涨导致了最后的崩盘。

“对了，我之前的说的那件事通知了徐书记没有，如果有船的话还是用船比较好，运量大，白酒这东西也不怕时间晚，慢也就慢一点了。”

白酒是天然适合船运的，首先就是保质期长，其次就是单价比一般轻工业品的价格高。再然后就是容易引发火灾，用船运的危险性也小很多。而更关键的一点就是豫泗酒厂就在运河边上。

“哎呀，我把这件事给忘了！我再打一个电话。”

陈克英猛地一拍大腿，只顾着跟徐书记汇报好消息，把这么关键的事情给忘记了，的确是因为太过于兴奋了。

“先等一等，这通电话还是我亲自来打吧！”

来到了宝钢办事处的公共电话服务处，还没打电话苏玖先递上来一张十块的大团结，这是这个年代最高的面额纸币，可是估计还是不够的，长途电话一分钟就要一块二毛钱。而打电话最开始的一件事就是找人，需要通过长途台进行繁琐的人工转接。

“喂，长途台吗，我要挂苏东省泗州县的长途。”

“泗州哪里？”

“泗州豫泗酒厂总办。这里是宝钢工程部办事处，我是豫泗酒厂的市场部经理苏玖，有要事需要联系豫泗酒厂，帮忙挂个加急！”

“好的！”

那边的话务员从苏玖这里拿到信息之后，苏玖便在这边不停的等待，在这中间人是不能离开的，又在电话旁边待了几分钟，苏玖才接到那边的通话声，接电话的人正是徐卫江。

听到这边苏玖的声音，徐卫江有些激动又有些顾虑，之前陈克英已经向他汇报过情况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小苏，怎么又来了一通电话，有什么急事吗。”

“就是运货的事情，我长话短说，我们这里背靠长江，最方便的运货途径就是船运，我还不知道泗州还有没有水泥船，我记得之前是有的，如果有的话，徐书记您可以安排一下组织一个船队，以后运货可以用水泥船进行运输。虽然慢了许多，但是稳定安全。而且油票什么的就省了。”

徐卫江听到苏玖的话眼前一亮，他之前也在为这件事发愁呢，如果用船运的确是可以省下不少的油，而且一次可以运更多的费用，更关键的是安全，这年头车匪路霸多如牛毛，也就是上一次运气好，豫泗的车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小苏啊，我省的了，你就放心吧，一个星期内保管把酒给你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