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介人看着从川康的回电陷入了纠结,回信很简单出了一句诗就是就是准许发表四个大字。
马千木的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周介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样即便是后面出现了什么问题也有人承担。
“新琪,我看了一下,太阳照常升起的资料,作者原名叫做苏玖啊吗,联系地址是宝钢的,难不成写这本书的人是宝钢上的建筑工人。”
彭新琪听到这翻找到了来时的信件,的确如周介人所说是宝钢的地址,一开始她还没有注意到呢。
“谁知道呢,劳动人民最光荣,说不定还真是呢。不过文学这东西本身就来自于实践、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想,我是很喜欢这一部作品的,尤其是故事里面的张麻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作家本人,我想他一定是一位老同志了吧,就像是李存宝先生一样。”
“我倒是更喜欢里面的假师爷,走南闯北,能文能武啊!”
“他,一个投机者罢了!”
彭新琪很显然对于假师爷这样的人物不喜欢,这样的两面派投机者,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不讨好,不过这到显示出某些人的生存哲学。
周介人笑笑不说话,随手拿起了一封新的投稿,沪港文学每天都要收到好几百份的稿件,能够看得上眼少之又少,大多时间都是看着不值一提的文章,但是看了几篇文章之后,周介人突然停下了,因为他手中这一篇写的倒是有些意思。
“车站是乱得不能再乱,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说话。谁也不去注意那条临时挂起来的大红布标语。这标语大约挂了不少次,字纸都折得有些坏。喇叭里放着一首又一首的语录歌儿,唱得大家心更慌。
我的几个朋友,都已被我送走插队,现在轮到我了,竟没有人来送。父母生前颇有些污点,运动一开始即被打翻死去。家具上都有机关的铝牌编号,于是统统收走,倒也名正言顺。我虽孤身一人,却算不得独子,不在留城政策之内。”
只是开头这一段周介人就知道这也是一篇表现知青题材的作品,这倒是目前最受欢迎的题材,毕竟文人自认为是受了苦的。可是绝大多数的文字功夫并没有那么的出彩,出众的少之又少,很难发现类似于张贤亮灵与肉那样的作品。
“《棋王》?作者通讯地址是京师人,这倒是有意思了,京师的人往沪港发作品。”
文学向来也是分流派的,南派和北派虽然谈不上是水火不容,却也是很少有交集,民国时期两派的文人便喜欢在报纸上进行骂战,也就是所谓的北大派与南高派。
不过既然人家要发文过来,周介人就不能管这些东西了,整篇文章通读下来周介人这才明白到底是一个什么故事。
故事讲述的主人公王一生自小家贫,生活的很艰苦,所以他十分注重吃。
但是他也痴迷于象棋,王一生真性情,不趋炎附势,他坚决的拒绝了脚卵用乌木棋换取参赛的资格,并且还师从于一个捡破烂的老头。在棋艺上融入了道家的文化,也就是棋道。最后和九大高手的九局连环车轮大战,以胜出告终。
很明显就是那种怀才不遇,一身本事无从重用的故事内核。同时还针对性的对知青的艰苦生活进行了刻画,这一点是从爱吃的主角身上得来的。
当然这就是农民真实的生活,有些人只是经历了一段时间便叫苦连连,而有些人则是从出生到死都是这样的生活。
周介人想了想,这一部作品来的正是时候啊,本来想着单独发这一篇《明日太阳照常升起》,可能会被某些人误解,现在多了一部《棋王》平衡平衡,也免得别人挑他的毛病,这就是两边都不得罪。
如果按照经济因素考虑,这两部作品无论哪一部都是可以单独作为一期杂志的扛鼎之作的,但是超过经济因素的还有其他。
周介人将棋王送交了审核,中间没有经过任何阻拦,这本就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产物。反倒是苏玖的小说在一众作品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一次的沪港文学很显然是要卖疯了,两部可以堪称是经典的作品放在了同一期,周介人已经预想到后面的事情了。
也的确如他所料,在这一期的沪港文学发表之后,累积销售量超过了四十万册,两次再版。印刷厂轰隆轰隆的开了一整周,才勉强应付下人群的兴奋。
此时的沪港文学还是四大文学杂志之一,基本上各大院校都会进行订购,因此在师生中造成的极大的影响。
他们什么时候看到过这样的情节,如果说那一部棋王是以情感取胜,那么这一部太阳照常升起便是以各种复杂有趣的情节,张麻子与黄四郎之间的智斗俨然成为了这些人的话题。
文学不应该只是阳春白雪,更应该下里巴人。
就像是世界上最卖座的电影永远是商业大片一样,太阳照常升起宛如文学界的商业大片,一出现便惹火了一众人。
对于那些喜爱纯文学的人来说,这样的作品简直是不可原谅的,人物的脸谱化标志化,甚至于是语言的粗俗不堪,但更重要的是其中宣传的那些故事内核都让他们很不满意,但是最让人生气的这本书写的的确很厉害。
太阳照常升起几乎可以归结到十七年文学作品中,就是一部主旋律的变革作品,而棋王则是伤痕文学的进化版。其本身文字上的优美以及对于那个年代人物的刻画,情感上得到了宣泄。这两部无论是哪一部都是精品。
一时间苏九和阿城的名字一下子响彻了中国,可是这一份名头的背后也代表着各种各样的批评。
这一部太阳照常升起是一部类似于西部片的小说。英雄与恶霸泾渭分明,最后英雄战胜了恶霸,却也迎来了队伍的分崩离析。
不少人都看出了这部作品的借古讽今,那哪里是北洋年代,说的明明就是现在,就在今天,就在今天呐!
看不过眼的文学评论杂志首先就对苏九开了炮,批评太阳照常升起是一部英雄史观的小说,完全脱离了群众,永远是一两个人的决策推动历史前进,群众永远愚昧无知,永远没有主观能动性,只能等着英雄去拯救。
它代表的是落后的王朝更迭,这里的群众不是新民主主义的群众,也不是维新运动时期的群众,而像极了太平天国,即便成功了也是不完全的成功,是注定失败的。
小说中的暗喻更加的隐晦,苏玖的设定又是北洋时期的南部华夏,所以故事的第一层就是这样。就像是导演黑泽明故事中的七武士,武士与强盗之间的对决,获胜者并不在两者之间。
文学评论批评的不无道理,这部作品的确是有着这样的问题,但是不妨碍这部作品在市民和小资产阶级中取得了难以想象的反响。因为小说完全是按照西部片商业电影塑造的,此时的赛里斯哪里见过这样的高水准的戏剧性情节。
尤其是其中可以进行高度传播的金句,一时间大江南北纷纷都在说着小说中的对白,什么我来这里只为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他吗的公平,以及那句话站着还能把钱挣了。
公平是人民群众最简单的诉求,挣钱是所有人的目标。
如果说对于苏九的作品还是争论不停的话,那么对于棋王就是一片赞美之词了。震旦大学的学生甚至于因为对两部作品的意见相悖而打了一架,然而这一切苏玖并不知道。
他在酒厂每天都能收到各种报纸,报纸上对于他的评价他也看到了,文学评论在说他淡化了苦难,将一切玩笑化了,还有一些批评他是脱离了群众,陷入了英雄史观。
苏玖对这种评论倒是赞同,因为这本就是一部浪漫主义的英雄史诗。更像是一部标准的西部电影叙事风格,初来乍到的警长与地方恶霸的决斗。
但苏玖要的就是这样,他单纯的是为了这顿醋才包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