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我?确定吗?”
景珩开始是莫名其妙,随即就有了很多想法,如果曹植真的见过他,那就可以说明很多东西。
“子健见过他?我怎么毫无印象?”
曹丕倒是没有摆皇帝架子,甚至没有称孤道寡,他也露出思索之色,仔细地看着景珩。
“景珩!”
他自言自语,也在思考。
按照道理来说两人都是文道惊才绝艳之辈,超凡之上就有过目不忘的能耐,但这两人明显都是本体状态。
这两人应该都是只封存了一段记忆,能力有点缺陷很正常。
曹植盯着景珩,露出回忆之色:“我肯定见过你,你是谁?为何我想说却说不出口。”
景珩也在思考,不过他思考的和这两人则是完全不一样。
过了片刻,曹丕看向两人:“子健,既然你我都想不起来,那不如先让为兄与这小兄弟交谈吧。”
“也罢,兄长先问,我好好思量一番。”
曹植随口应道。
景珩回过神来,他已经预料到曹丕想问的问题。
“敢问大魏皇帝可是问国运如何?”
曹丕看着景珩点头道:“不错,正是我之所想。”
景珩思量道:“皇帝陛下,之后是陛下的长子明帝,可惜在位时间太短……”
他将曹丕之后的历史大致地说了一轮。
当听到司马氏篡位,曹丕的脸色急剧变化。
“垂死病中惊坐起,悔不听父亲之言,铸成如此大错。”
他脸上显出痛苦之色,久久不能平静。
曹植听到这段也是沉默不言。
不过他比曹丕死的晚一些,对后面的事情知道不少。
直到景珩说起太康文学,那个文道盛世,两人的脸色才好一些。
景珩说的主要是历史大势与文道一些名传后世的强者。
“潘越、陆氏兄弟、左思………”
曹植听着这些倒是颇为心动。
当景珩说到八王之乱引发的黑暗动乱,曹植掩面而泣。
曹丕默不作声。
直到听闻宋武帝气吞万里如虎,才有了几分表情。
两人就这般听景珩说着。
从五胡乱华到盛世大唐。
从谢灵运、陶渊明到陈子昂。再到那个鼎盛的时代。
两人的神色随着滚滚历史长河不断变化。
“唐末藩镇之乱,之后就是五代十国,然后就是宋。”
“宋的文道极为昌盛,出现了很多词道圣手,可惜好景不长不到百年时间,宋就被金国所灭,神州沉沦之际,吴太祖一剑东来,重整山河。”
“吴国运两百八十余年,景代吴兴,传至而今已经三百余年。”
这个世界的实力也就是在秦末、两汉以及北宋灭亡之后有所变化,至于北宋之后则完全不同。
至于吴和景,则是完全不同。
两人听着后来的世界变化,默不作声。
“也就是说,及至而今这个世界,最强者也只是文心境界了?”
曹植若有所思地问。
景珩点头道:“也许不是,文府也有可能,只是我是文心境界,文心之上我并不知晓。”
曹丕叹息一声:“子健,你我当年因为王位兄弟阖墙,如今大魏已灭,但这世界已经不是我等世界,我也不想走出去,不若你我就在此地一战,让那陈年过往,一起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如何?”
“哈哈哈!曹子恒,当年杀子文,何其狠毒,现在何必伪装这副面孔,你不过是因为力量消耗过大无法镇压我了,兄长啊!兄长!你还是那般虚伪。”
曹植叹息一声:“遥想当年的你是何等风采,一首燕歌行何等惊艳,那个秋风萧瑟天气凉的曹子恒是何等的文气纵横,到最后也只有剩下那个绝情绝性的大魏皇帝。”
他虽在叹息,但是越说眼睛越亮。
曹丕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给脸不要脸,当年你还挺识相的,现在却越发不知好歹了。”
曹植笑意不减:“子恒,你可记得野田黄雀行?”
“朕,何须记得?无论你心中如何,在朕这里你都要憋着。”
曹丕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曹植:“你哪来的勇气?反抗朕,文道必须臣服在王道之下。纵使你是半步圣者也不行。”
“哈哈哈,我不信,千年之后,你我的文道之争还没结束。”
“况且,你我不过意气之争,到了如今,还要亲自动手,未免落入下乘,我有一个提议,兄长可要听一下?”
曹植说了两句,看向景珩,笑的意味深长。
曹丕若有所思,也看向景珩:“莫非是他?”
曹植笑道:“不错,此人文气连大道。纵使在我们那个时代也是惊艳绝伦之辈,况且在现在这个时代,若是天路未绝之时,此人有圣道之资。”
景珩听着两人的话,也不言语,他思考两人话语中的信息。
“天路?莫非这就是文道逐渐没落的原因。”
“也不知天路从何时开始断绝的?”
就在景珩思考之间,曹丕露出思索之色:“你想如何?”
曹植笑道:“让他说!”
“千载悠悠,你我之事,在这时光之中,定有后人公论,此人能在这个时代,有这样的成就,必然是博学之辈,不如问问此人。”
“此人?”
曹丕整理一下衣服,看向景珩道:“他虽然文气奇高,只怕修为太低,说不出什么门道。”
曹植哈哈大笑:“我们只比文章在后世的成就,又不是文道上的高下,不如先问问他在文道上有什么文章,若是真是惊才绝艳之辈,让他评价应该也公道。”
曹丕整理一下思绪道:“不知景小兄弟,有什么文章,诗赋传世?让我二人一观。”
景珩见这二人现在要考教自己的文章,眉头微微皱起,思量道:“我有《人间词话》一卷,二位可以品,不过这词乃五代之后才盛行天下,对二位来说应该是新声变体,而我这论词文章,只怕二位读不下去。”
曹植笑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文章,听你刚刚所言,唐诗之后便是宋词,能独绝天下数百年者,必有惊艳之处,而我二人当年也是新声变体的倡导者,就算有些难以接受,也会认真观看。”
景珩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二位前辈品鉴。”
说完就取出两卷《人间词话》,递给二人。
两人接过,便各自翻看起来。
起初两人还不以为意,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是无法适应词的结构,但不久之后,眉头渐渐展开,甚至露出欢愉之色。
景珩所用之诗词,多以五代,北宋为主,其中多是经典之句。
两人读着读着,一时间居然入迷进去。
景珩则在盘算如何获得理想本源。
二人之前的对话,景珩也听见了,只怕暂时打不起来。
思量着,曹植忽然放下书,叹息道:“果然文道自有后来者,哪怕时代巨变,也不能阻挡文道流传,纵使力量消散也是如此。”
曹丕也停下阅读:“就他吧,光这人生三大境界,足以痛饮一番。”
曹植忽然对景珩一拜:“我观阁下之书,对这数百年之词,一书说尽,当真博闻广记,再看阁下书中评语,才气惊人。不如由阁下为我兄弟二人,这恩怨情仇,做个了结如何?”
景珩回礼道:“不知二位文道前辈想如何了结?”
曹丕森然道:“自是让你用后辈的诗词文章,与我们一较高下。”
景珩心中一震,这二人当真是好大的气魄,不过未免太过狂傲,他面色微冷:“两位前辈未免太过看低后来人,无论是文章还是诗词,惊艳者不知凡凡,如过江之鲫。”
曹丕打断他的话:“无妨,我等就是要有人在我们最得意之处打败,那才是文道修行者应有的气魄。不论输赢,我们坦然受之。”
景珩思量道:“若是你二人都输了,那又如何评说?”
曹植应道:“无妨,我们就比后来者,超越我等更多。”
景珩面色古怪:“那二位可要做好准备。”
“开始吧!”二人同时应道。
“你们都有闺怨诗,我就以此开始。”
景珩思量一下道:“唐名相张九龄之诗。我认为是其中的佼佼者。”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只说前五个字,两人只是有回味之色,再听五字,顿觉回味无穷。
“妙,大妙。”
拊掌赞叹。
随着景珩的吟诵,最后十个字也出来。
顿时境界全出。
“二位此诗如何?”
曹植、曹丕两人对视一眼:“此诗甚好。我等认输。”
景珩道:“二位,纵然你们惊才绝艳,也难以与这上千年来的大诗人一较高下,我看这个提议不好,不若就这样吧?”
“况且我认为,二位也没必要比较。”
曹植道:“此话怎讲?”
景珩思量着道:“若真是要比,应该是子健前辈与后来者比才情,子恒前辈与后来者比功业,因为你们在后人眼中的定位本就不一样。”
“才情、功业?”
两人都是一震,随即有些疑惑:“后人对我们如何定位?”
“魏文帝、诗人曹子健。”
“才高八斗曹子健,纵情恣意是子健,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唐之诗仙李太白早有定论。”
“大魏文皇帝,开创基业,此乃定鼎之功,自古文帝者几人?经天纬地曰文,有此谥号,足以说明。”
两人都是脸色一变,随即就各有不同,低头不语。
许久之后,两人苦笑一声:“看来你我都输了。”
“那我们存在还有必要吗?”
曹植看向曹丕叹息道:“不如成全此人,在此时代,有这样的人,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悲哀,反正我等不过都是意象之灵,主人的恩怨说不定早在千年前就结束了,再说也不能出这理想之地,这千年的纠缠没有必要了,千载史册早有定论。”
曹丕却没有立刻回应:“我少年时候的梦想是踏上文道之路,与父亲在文道上一较高下,但年岁见长,知道知道鼎之轻重,为何要与你等争夺,实在是你等不配继承父亲的基业。”
“父亲纵横睥睨,数十年间开创大魏基业,但大兄早逝,看父亲膝下诸子,子文有大将之才,却无帝王之心,你有文道之才却无城府,唯有我可镇山河。”
“其实我早就明白,在主人登上王位之后,他已经不再将文道视为目标,他的目标是驰骋山河万里,大魏天下。”
景珩听着两人的对话,隐约有些明白过来,这两人不过是有曹植和曹丕的记忆,但他们同时也有意象之灵诞生之时被,天地赐予的意志。
记忆与意志的交替,两个意象之灵对于自己的定位也在自我和非自我之间徘徊。
“不过我等皆是主人赐予生命,这千年时光,我镇压你们三个,我累了,如今外界的条件,已经没有我们生存的条件,这理想之地破败至此,想来陈群也离死不远,既然如此,不如提前终结。”
曹丕的形象渐渐退去,变成一个白衣少年,是那个写出,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的白衣少年。
而曹植也是叹息一声,一分为三,化作洛神、少年、妇人,拿出酒壶,纵情大笑。
景珩不明白,意象之灵为何如此萧索,但他明白,只怕他的心愿,不需要动手就能实现了,如此一来,那真是再好不过。
不过想想这千年时光里面,他们的对抗,再加上时代的变化,心有戚戚也是正常。
白衣少年看向景珩:“就由你带我出去,看看这千年之后的大好河山。”
话音未落,他已经化作一张白纸,景珩的文心不由自主地显化出来。
纸张飘到景珩的文心之中。
景珩的文心里面有日月交替,山川河流。
中间有文理在其中交替。
这纸张就落在一座青山的山腰上。
景珩瞬间就感受文心一沉。
“好重。”
而那三个异象之灵,此时也忽然惊异起来。
“这个文心有点意思!”
少年骑马笑道:“我先进去安家了。”
纵马一跃,直接进入文心,大河之畔,纵意驰骋,所过之处,都化为田野。
景珩还未反应过来。
洛神和妇人,微微一笑。
景珩的文心之中又多了一个小楼。
那妇人在窗前望月。
而洛神则在水中游乐。
【宿主获得理想本源,获取进度42%。】
此时景珩才有空看提示。
不过提示太过简单,也看不出太多的信息。
他环顾四周,这城中已经发完全陷入黑暗,没有任何气息。
显然是没有其他东西。
景珩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铜门。
当他再次出现在明珠之外,一个干枯的身影落在他的面前。
“你是何人?”
景珩一惊,连忙问道,他之前可是查看过那些尸体,其中并无此人。
“我是何人?老夫当然之这里的主人。”
那身影看向景珩,有说不出的诡异。
“陈群?你没死?”
景珩看向那个身影,带着不可置信。
“没死?怎么可能,这不过是被后辈激活的一丝残念而已,看样子你应该是他们的对头。”
干枯的陈群笑起来,脸上皱巴巴的,好像枯树。
“不错,我是来灭你陈氏的。”
景珩虽在陈群的理想之地,但是毫不胆怯。
“你这小辈倒是好胆气,颇有老夫少年时期的风采,倒是不忍心打死你了,看你文气独绝,也是少见的人物,老夫气息微弱,只有一击之力,你若是能挡住,便放你离去如何?”
陈群气息微弱,看着景珩说道。
“好,大可一试。”
景珩豪气顿生,与超凡之上人物残念动手,这是一个难得体验超凡强者实力的机会。
毕竟超凡强者若是全盛时,只怕一个念头都能捏死景珩。
超凡者,虚空之主,能够在虚空开辟理想之地的人物,岂是寻常。
陈群笑道:“老夫这一招是根据九品中正制所创,这是我平生最得意之处,这理想乡也是根据此招所创,老夫当年本以为这理想乡至少也能成为理想之城,没想到居然止步于此,不过数百年就开始没落,当真可惜。”
他的话语中有些叹息,有些不明白。
“小友也是文道中人,可否找出老夫这一招的漏洞?”
“看好了,九品天地。”
他手指微微挥动,忽然之间,景珩周围就出现各种颜色的书籍。
“这是文理,这是文府境界的文理。”
他心中一动,微微一思量,已然明白这是文理。
“原来真是化作书籍,那么文心之书呢?”
他四处环视,寻找文心之书。
文心之书在后面会发生什么变化,景珩也不清楚,今日若是能观察超凡强者的文心之书,或许可以让他知晓未来方向。
不过,他查看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
此时那些文理所化的书籍已经将景珩包围。
一个奇异的世界出现。
这些书籍所化就是九品中正制的世界。
景珩放眼望去这里面有世家门阀,有王谢风流……
这是一个由世家构成的世界。
而景珩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只是一个低贱的平民。
这样的世界,对于这样的身份,景珩唯有苦笑,超凡的实力果然厉害。
景珩看向陈群叹息一声:“先生未免太看得起景珩,这样的超凡手段,岂是景珩能破。”
陈群无奈道:“无需如此,这虽然是超凡法则构建的世界,但老夫已经油尽灯枯,也发挥不出威力,你只要说出其中漏洞就可破之。”
景珩点头:“原来如此,那景珩就直言了。”
“九品中正制草创之处,为了更好地收罗人才,汉末之时,诸侯混战,人口流动,地方无法实行察举制度,又有世家做大,与朝廷矛盾很多,九品中正制出于此两点所创,对于当时确实是一个良策。”
“但是。”
景珩先说了九品中正制的优点,毕竟任何一个制度草创之处,肯定有其优点,能够推动时代进步。
“但是九品中正制度,也让世家做大,断绝了底层百姓向上的通道,这是最大的缺点,所以有了宋武帝,所以有了无数底层豪杰不甘的怒吼。”
“世家或许会有很多优秀的人才,毕竟你们有资源,有底蕴,但是这世界最多的永远是底层人物。这千千万万的底层人物构成了这个世界。”
“草莽之中,自有豪杰,因势导利,乘风腾空!世家挡不住这天下千千万万的豪杰。”
“所以宋武帝刘裕三十多岁还混迹街头,一早发迹,气吞山河。”
景珩声音洪亮,对着那个奇异的世界露出几分不屑。
“圣人之道,随世而移,世间哪有永恒之制度!”
“九品中正,能存数百年,天意使然。”
听着景珩的话,陈群默然无语:“小友如今光阴几何?”
景珩思量着回答:“你生活的世界到如今,也就是一千五百载左右。”
“千五百年之后,你我隔空对话,这是何等缘分。”
“小友英气勃发,想必博览典籍不知后世对我如何评价?”
陈群叹息一声,问道。
“魏从陈群之议,置州郡中正,以九品进退人才,行之百年,至隋而始易,其于选举之道,所失亦多矣。……然且行之六代而未尝不收人才之用,则抑有道焉。”
景珩将大思想家王夫之的话搬出来。
北宋以后,这个世界就乱套了,原本该出现的很多人物都没有出现,王夫之也是其中之一。
“这是谁人评论?”
陈群听罢,思量片刻问道。
“一位如果在秦汉之际可为圣者的人物。”
景珩也不明说,陈群也不问。
“既然如此,那倒是中肯。行了,你也获得了一些东西,老夫不过是一些残念,那就此消散吧。”
陈群直接说道。
“先生不杀我?我是来灭你陈氏的!”
景珩诧异道。
“小友,你难道不知,文道超凡之上不会对超凡之下年轻人动手吗?年轻人是文道延续的基石,陈群岂能破此规矩。”
陈群笑道:“当然若是上门挑衅,又另当别论!”
景珩行礼道:“那就多谢先生了!”
陈群挥手。
旋即,世界变化,景珩重新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以及一个美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