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他预期太多了，本想尽快摆脱江来，没想到竟然让她拿了自己一本书。

那书是他爷爷之前留洋的时候带回来的，后来就被他包上了丑陋的封皮扔在这个没人会注意的角落里经历风风雨雨，果然至今也没人发现过。

但现在，这本书在江来手里，他为了不必要拉扯也只能暂时先忍耐着。

“贺娃子，你奶奶呢？这新媳妇都来看家门了怎么老太太还不出来迎接迎接。”

“我奶奶病了在屋里，你们进去看吧。”

说完就推开门带着江来和媒人走进那狭窄逼仄的小房间，墙上只留了一扇窗户，导致屋里昏暗又压抑，床上躺着的老太太挣扎着想要起身，贺行上前扶着她。

“奶奶，你不用动，我扶你起来。”

看着床上这个明显病的没有人样的老太太，媒人当即就变了脸色，指着贺行不停的质问。

“你奶奶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只生了点小病吗？”

贺行低着头不说话，这個沉默代表了心虚，显然是承认自己奶奶确实已经病重了。

“你这到底怎么回事？！人家好好的姑娘马上就要是你家的人了，你可不能坑了人家。”

“我没打算坑她，反正情况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我奶奶估计以后只能躺在床上了，我是她唯一的孙子我肯定要照顾一直照顾老人，以后我媳妇也要帮着我一块照顾奶奶，顺便打理打理家里的那块地，不然我们一家都得饿死。”

媒人一听，语气上扬。

“那你那一个月七十块的退伍费呢？不种地也够一家人吃了啊！”

“退伍费？我几个战友牺牲了，那些钱都拿去给他们的父母子女了，我不用靠退伍费生活，我年轻，辛苦一点也能养活家里人，就是嫁给我的姑娘要多吃点苦，多受点罪了。”

“吃苦受罪？谁家好姑娘来和你吃苦受罪啊！来来啊，看也看的差不多了，咱们走……来来你干嘛呢？”

两人聊天的时候也没注意到江来在干嘛。

看她刚刚一直在四处看，贺行以为江来在打量自己这个屋子，心里毫无负担和窘迫，只是坦然的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

他相信很快江来就会落荒而逃，永远都不会再考虑这门婚事，毕竟这么穷困的家庭，哪个姑娘会心甘情愿的嫁过来？

当然，除了那个傻姑娘。

媒人这么一声喊，让贺行心下一愣，转身去看，眼前的一幕差点让他怀疑自己的眼睛。

病床边，江来正端着一碗水，一点点的喂到了靠坐在床上的老人嘴边，动作耐心又温柔，眼神里没有半点嫌弃和不耐。

媒人见状连忙上去拉了江来一把。

“你干什么呢？人家孙子在这里呢想喝水用不着你！”

江来像是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照顾着老人喝了最后一口，然后连忙把碗放下攥着衣角局促的看了看贺行。

“我就是看老人家口渴了，也不说话，我就……我就端了一碗水，我没别的意思。”

媒人无奈的瞪了江来一眼，然后拉着江来的胳膊往外走。

“行了行了，看的差不多了咱们就走了，贺行啊你好好照顾你奶奶，咱们先回去了。”

贺行看着江来，眼底藏着一抹诧异。

他怎么也没想到，江来不仅没有被家里的穷困吓退，竟然还会主动端起一碗水去喂给奶奶。

两人走后，老人家缓缓从床上站起身，感叹了一声。

“江来是个好姑娘，阿行，你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姑娘往外推呢？”

贺行回过神，皱紧眉头满心疑惑和不解，沉默让奶奶叹了口气。

“眼睛不会骗人的，那孩子心思单纯，正好适合你这种心思重的。”

“奶奶，我有自己的打算。”

“我知道你的心思，奶奶只是希望你能找个知冷知热的好姑娘，接下来还是得你自己做主意。”

“我知道了。”

——

回去的路上，媒人一个劲的数落江来。

“你说你多管那个闲事干嘛？你没到他家都穷成什么样了？耗子进去都得逃出来，更何况还是你这么个大姑娘，我给人做媒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过这么穷的人家！老太太还是个瘫子，眼斜鼻歪的看着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你嫁过去了那就是个火坑，一辈子都吃苦受罪！”

江来低着头往前走，手里还揪着根路边随手薅的秧子草，手指灵活的把草杆翻着旋转，等媒人一路上唠叨完了，她手里的草杆已经变成了一只精致小巧的蝴蝶，举起来飞一吹，蝴蝶的翅膀还会上下的扑棱。

媒人见状，皱眉叹气。

“小来，你不会是看上贺行那小子了吧？”

江来没点头也没摇头。

“贺行挺孝顺的。”

“孝顺管个屁用哦，没饭吃再孝顺又能咋样？你没看他家连刷锅水都快用不起了吗？”

江来不说话，默默看了看媒人，然后指着乡间快要成熟的稻子。

“我现在不想嫁人，我以后也不想种地，莪想念书，考好大学！”

“完了完了……这孩子是有点魔怔了。”

媒人把贺行家里的情况都如实告诉了江山生，一边说一边拍大腿，恨不得把自己看到的情况都从脑子里给扣出来。

“太穷了，实在是太穷了！米缸里一颗米都没有，房梁上一块肉都看不到，三亩地是荒地，唯一的老人还是个瘫子，稍微能拿得出手的退伍费还都被贺行那傻子拿去补贴战友家属了，嫁不得，肯定嫁不得！”

把江来嫁过去了，那不完全就是砸自己招牌么。

江山生皱着眉头不停地抽着旱烟，一旁的江来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直到江山生叹了口气。

“我看贺行那孩子踏实能干，还以为是个清醒的好苗子。”

“傻得很！把钱往外送！我估计他兜里连十块钱都拿不出来！大队长你可得好好想想，再怎么样也不能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不说话的江来突然来了一句。

“爸，好像已经开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