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憋回了眼泪,看了看荷包里的钱,只好自掏腰包去鼎食记买些吃的。
鼎食记也不全是天价的菜肴,他们家那些高价菜一般都是这里的特色菜,其他随处可见的菜肴倒是仍然与别处大差不差。
郑氏借了个篮子,买了一篮菘菜豆腐馅儿的素笼饼,一罐人家煮汤饼剩下的面汤。后厨知道了她要去送饭,特地舀了一勺鸡高汤混在了面汤里,蹭一点鲜味,又加了点葱花和盐调味,让面汤不至于那么寒酸。
郑氏挎着篮子,回到了县衙。在狱卒的引路下来到了牢房。
吕氏和乔枣花因为不是什么大罪,因此被关在了相对宽松的外监。这里非是地牢,而是几排矮小的砖房,每一间牢房只有平时房子四根柱子环抱的大小。
狱卒把她领到这一个牢院儿的门口,往里头一指,道:“左边儿第三個就是。你自个儿去吧,我在这看着。”
郑氏行礼道了声谢,提起裙子跨过门槛。
才一进院子,院内臭烘烘的气味就让她忍不住掩了掩口鼻。
虽然这里通风、采光效果比起地牢来都要好许多,然而这里的犯人大多许久没有注意过个人卫生了,每个牢房的恭桶也不是天天有人来刷,所以味道十分难闻。
郑氏左看右看,终于找到了吕氏和乔枣花被关押的牢房,她快步走了过去。吕氏披头散发、有气无力地地靠在牢房内的砖墙上,郑氏上前,低低地叫了一声娘。
吕氏费力地抬了抬眼皮,看到是自己的三儿媳,立刻扑到了牢门的栏杆上,痛哭流涕道:“我的儿!我还以为这辈子没盼头、没指望了!到头来还得是我最疼爱的小儿子呀,我没白疼你!你不知道,我和你小姑在这里遭了多少罪啊,我还以为以后见不着你们了!”
这些日子里,县衙每日的伙食只有清汤寡水的稀粥,或者粗糙得几乎能划破嗓子的糙粮贴饼子,这让平日在家吃惯了小灶的乔枣花委屈得哭了一天。
以前县衙的牢房里一般不管饭,只能让家人来送饭。先帝下旨规定,各县须给犯人提供伙食,伙食情况可根据各县钱粮收入情况酌情规定。有了这个规定,吕氏没办法假借送饭的名义让狱卒帮忙去唤家人来。
按道理,平时肯定不是这样,不然人在牢里,怎么让外头家人拿钱来赎人?可吕氏和乔枣花是被县太爷特别嘱咐关照过的,一定要让她感受几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所以吕氏她们俩才会这么惨。
郑氏也是百感交集,她从没想过从前一直高高在上的婆母和拿鼻孔看人的小姑如今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她把篮子搁在门口,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轻声道:“娘,我给您和小姑带了点笼饼,你们这几日定是粗茶淡饭的,快补补身子,小姑年纪轻轻的,别亏着她的嘴!”
郑氏花了十文钱,买了二十个素笼饼,白白胖胖的在篮子里堆成了小山,一晃就颤颤巍巍。鼎食记的素笼饼很实在,菘菜、豆腐、粉条和腌雪菜用菜籽油炒熟了,整齐的褶子底下被黄澄澄的菜油浸透,散发热气,令人食指大动。
吕氏脸色一喜,顿时去摇正躺在稻草床上睡得和猪一样的乔枣花。
“花儿,快起来!你三嫂带吃的来了!”
乔枣花迷迷瞪瞪地醒过来,揉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吃的”二字,顿时发了疯地扑到了门口,从栏杆里伸出手,饿痨鬼投胎一样地抓起笼饼就往嘴里塞。
“慢点,慢点!”吕氏忙不迭地给乔枣花顺着背,心疼得直掉眼泪,自打昨儿进来,她的老闺女受了多少委屈呀!
郑氏看乔枣花狼吞虎咽得很不像样子,便从篮子里捡了两个大笼饼递到吕氏跟前:“娘,你也吃呀。”
乔枣花见郑氏一双细腻白嫩的手从自己眼前“抢”走了两个笼饼,恶狠狠地剜了郑氏一眼。那眼神怨毒得仿佛是郑氏割了她的肉一样,让郑氏气不打一处来。
“不用,我一把老骨头了,犯不着跟花儿挣这一口吃的。她年纪小,得多补补!瞧瞧,她都饿瘦了!”
郑氏简直想骂人。
满打满算,她俩被关进来也不过十二个时辰!这牢里又不是不管饭,哪能就饿瘦了?而且这哪里瘦了,乔枣花这不是照样一身横肉,一点儿没少!
再说了,这外监又不比关重刑犯的内监,伙食再磕碜能磕碜到哪里去?郑氏在跟狱卒来的路上,细细打听过牢房里的伙食,这跟乔家其他几口人平日里吃的有什么区别?吃惯了别人血汗供养的细米白面,让她尝尝别人平时里吃的东西,这就受不了啦?
虽然她脸上有些不好看,但仍然柔声相劝:“娘,正是因为您年纪大了,才得好好养着。您把身体养好了,才能继续护着小姑呀?何况这里二十个笼饼呢,她也吃不完,白放坏了!”
“我能吃完!”乔枣花使劲咽下嘴里的一口食物,虽然这一口过于庞大了,咽下去的时候噎得胸前憋得慌,但仍旧有力气恶狠狠地叫唤。
“花儿!”郑氏带着恼意,用略带指责却仍然温柔的口吻说道:“你怎么说也是大娘子了,还这么不懂事,那是辛苦拉扯你的阿娘,让她吃一口怎么啦?而且你也要仔细自己的身子,饿狠了猛然吃这么多,你想把肚子撑坏呀?”
吕氏听郑氏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道理,这才接过了笼饼,咬了一口慢慢嚼着,心里十分感动。
不愧是知书达理的秀才娘子呀,就是比别人明事理、懂孝道!乔枣花有会读书的三哥,有这么贤惠的三嫂,还愁以后说不到好亲事吗?
郑氏又打开了那个陶罐,道:“这里有鸡汤,别噎着了,润润喉咙。”
看见鸡汤,乔枣花连忙又放下了左右手里已经咬了一大半的笼饼,抱着罐子直接吨吨吨地大口猛灌。
吕氏倚着牢门,看乔枣花吃饭,心里越发心疼。她对郑氏道:“老三家的,老三在县里读书,是中过秀才的,在县太爷跟前肯定十分有脸面,你可得让他把我们娘俩早日弄出去呀!”
郑氏点点头,道:“这是自然的。我们怎么能看着娘在这里受苦呢?老三肯定会尽力周旋,您放心吧。”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则在疯狂呐喊。
当街闹事这个罪名本就没什么,最多关个三四天,到时候她把钱一交,就能赎回人了,为什么要特地跑去找夫君?
婆婆还要让夫君把她弄出去……这不是让他去跟县太爷对着干吗?他才中了秀才没一年呀,就要把脸给丢完了!老天爷呀!娘这是非得让这事闹腾得人尽皆知不成?
吕氏又追问:“那你让他去打听了没有?县太爷跟前,他口风是咋样的?”
郑氏忍着心里的恶心,问道:“夫君还在书院呢!是二嫂发觉昨儿您没回家,今儿一大早跑来找我。我这不是心疼娘么,先来给娘送口吃的,过后再去书院找他!”
吕氏心花怒放:“好,好!你想的周到,我这么些媳妇儿里,就你最孝顺,办事最妥当,让人放心!”说着,她忽然又变了个脸色,咬牙切齿道:“都是那个小娼妇闹的!没爹没娘的野种,攀了高枝就忘了本!你可得让老三他好好治治这个丧了良心的兔崽子!”
郑氏心累得不行,只好敷衍地连声应是。
离开牢房,郑氏把空篮子和空瓦罐还给了鼎食记,离开酒楼后,她略略放慢了脚步,兀自思考了一会儿。
这会儿倒是不忙去书院。
虽说她很不想让夫君管乔芸的事,但此时她还是得登门找她一趟。
毕竟婆婆是因为她才被关大牢的,这件事还得找她才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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