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桦终究还是买了普通的烧鸡。他提着一只包裹好的整鸡回到了牢房,淡黄色的油脂浸透了油脂,散发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浓郁的香味引得周围几个牢房的人都扑到栏杆边儿看。
鼎食记的鸡分量足,一只足有三斤重,没办法直接递进牢房。乔桦只好把油纸在牢房门口解开,亲自撕好了鸡肉。
乔枣花连忙抢过一只最肥最大的鸡腿,也不顾烫,也不顾脸上被扇出的伤痛,饿痨鬼投胎一样地啃着肥美的鸡腿。
乔桦看了看吕氏,道:“娘,你也吃一口。枣花不一定吃得完。”
吕氏摆了摆手:“没事,让花儿先吃。”
乔桦叹了一口气,道:“娘还是这样!”
由于脸上和嘴巴里都被打破皮了,乔枣花不敢仔细咀嚼,大多都是咬一口下来囫囵嚼两下尝个味儿就咽下去了。
鸡肉鲜嫩多汁,鸡皮烤得恰到好处,微微有些焦香。鼎食记的烧鸡也是先卤再烤,调制的露水用了十几种香料,鲜美无比。
“这鸡真好吃。以后让那死丫头每天给我们弄一只吧。”乔枣花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
“对,她不是有本事吗?以后等她回了咱家,让她每天给咱弄一只!到时候娘给你炖鸡汤喝。”
乔桦撕鸡肉的手顿了顿,道:“先别想着以后了,想想当下该怎么办吧。”
“什么怎么办?三哥你可是顶顶风光的秀才郎君,难道还怕她不成?”乔枣花努力地用门牙撕扯着鸡腿骨关节上附着的肉,含糊不清地说道。
乔桦大怒:“你脑子是被猪油糊住了吗?就知道吃吃吃,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
乔枣花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句骂懵了,呆呆地看着乔桦,连鸡肉都忘了嚼。
吕氏顿时沉下了脸:“三儿,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妹妹想吃一口烧鸡,有什么错?你瞧那小蹄子今儿穿得什么料子了吗?再看看她的脸,那得是多少油水才能养出的气色,肯定是整日大鱼大肉,什么肥鸡肥鸭子吃得都不爱了!难道她不该给她姑姑天天弄一只烧鸡吃?”
乔桦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他只能好言好语地跟吕氏解释:“娘!本朝律法严苛,您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是足够上绞架的呀!如今别说是活生生的人了,哪怕是自己买回来的丫鬟打死了也要绞死,就算您说您占着個长辈的名头那又怎么样呢?假使我磨破了嘴皮子,或者芸丫头开恩愿意原谅您,也免不了挨一顿板子,二十大板啊!您挺得过二十大板吗?”
“三哥不是秀才吗?将来是要当官老爷的!你难道摆不平这件事?你跟县令说,让他治那死丫头的罪!”乔枣花气得吱哇乱叫起来:一边怪叫却也不忘记一边往嘴里塞肉,“我知道了,三哥你肯定是嫌娘和我拖你后腿了是不是?觉得我和咱娘是泥腿子出身,上不了台面,给你丢脸,所以盼着我俩死?”
“你,你,你!”乔桦不知道怎么跟乔枣花解释这其中的利害,气得快崩溃了,“娘!我哪有这个心思!”
“那你老说丧气话做什么?”乔枣花不依不饶:
“我要是有这个心,我何必来这一趟,让全县的人看我笑话!”乔桦握紧了拳头。
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可乔枣花的言语着实气人,若非这里有牢门拦着,他高低要给她嘴上再来几巴掌。
吕氏拍了拍乔枣花,让她安静一会儿,才对乔桦说:“你也别生气。芸丫头没有证据能证明那蒙汗药进了她的嘴,咱们肯定没事的。”
乔桦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总觉得心里有点隐隐的不安。
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跟娘沟通。
她俩只会觉得自己既然中了秀才,那就比乔芸厉害。
乔桦只觉得十分痛苦。
娘捅出这么大的一个篓子,不说想办法遮掩,反倒像没事人一样,却要他来帮忙善后!乔枣花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干啥啥不会,吃啥啥没够,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居然惦记着以后每天吃一只烧鸡!
乔枣花风卷残云地炫完了几乎一整只鸡!两只油多肉厚的大鸡腿、鲜嫩入味的鸡翅膀,最顶饱的鸡胸肉统统都被她下了肚子,直到撑得反胃才依依不舍地缩回了手。
这时候一只烧鸡只剩下了肉少又难啃的鸡肋、鸡爪、鸡架和鸡脖子,然而吕氏不嫌弃,确认乔枣花吃饱了之后,才捡起一只块鸡架子慢慢啃起来。
乔桦看了看用松动的牙慢慢磨鸡架子的吕氏,又看了看一旁心满意足嗦手指的乔枣花,只觉得心里难受,跟老娘告了一声就离开了牢房。
哺食的时间过后,临近黄昏时,县令下了衙,骑了一匹骡子来到了乔芸的小酒肆吃东西。
别看上午乔芸在县衙一张嘴如何气死人,这家小店倒是温馨不减。
店里七八个客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发牢骚,要么说一同做工的人爱占便宜啦,要么说遇到了难伺候的大爷啦,要么说自己的上峰又朝令夕改什么什么的。
在酒肆里把牢骚发干净,这样回家时就可以用笑容面对老婆孩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到店里时,谷雨正好往后院探头喊人。
“东家,前头的豆腐不大够了。”
“是煎豆腐还是冷豆腐?”
“冷豆腐。”
乔芸应了一声,不多时,就端着一大板切好的豆腐从后门走了进来递给谷雨。
她见到孟仁甫,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去。
孟仁甫连忙招招手:“你别急着走,过来陪我喝两杯。”
乔芸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我才不到十二岁呀?”
“我知道,十二岁又不是一丁点都不能喝。你家里肯定有那种蜜水似的甜酒,我们家卿卿平时都能喝一两壶呢。”
乔芸只好同意了。
她回了一趟后院,表面上是去游戏里拿了一瓶桃子酒。
并非是用桃子酿的酒,而是把新鲜桃子加冰糖进白酒中密封浸泡,泡出味儿来以后兑上低度酒制成的。
跟前世某R姓三字母酒有点像,但没有气泡。
乔芸用来装酒的瓶子是一个圆肚的粉彩小酒壶,粉色的釉,上头还绘着桃花,很是可爱。
孟仁甫厚着脸皮把自己的酒杯递了过来。
乔芸横了他一眼:“做什么?您不是点了汾清了嘛,又来抢我的,这酒您喝不惯!”
“本县尝一尝!”
乔芸无奈,只好给他倒了一杯。孟县令品了品——太淡了,哪像酒啊?这也就有点酒味儿,说是果子露还差不多,芸丫头说得没错,这酒确实不是大老爷们喝的。
他不说话了,转而点了一份葱香鲫鱼脯、一份铁板豆腐。
乔芸冲谷雨道:“再上一份冷豆腐、两份烤羊肉,一份烤鸡皮,算我请他。”
孟仁甫嘿嘿笑一下:“那本县就不客气了。”
“这几日辛苦您为我们忙前忙后的了。”乔芸拿起装汾清的酒壶给他满上:“我敬您一杯。”
“哪里哪里!这都是还恩呐!你救了小女一命,本县为你做这些事也是应该的。”孟仁甫客气着跟她干杯。
“那么。”乔芸碰杯之后,抿了一口自己的桃子酒,问:“您来喝酒,还特地拉我一起喝,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本县想问问你,你这以后,有何打算?”
说话间,两人点的菜端了上来,乔芸却不急着吃,她总觉得这孟县令的话里好像意有所指,遂挑了挑眉地看他:“我现在这小酒肆开着不是四平八稳的么,您为何这么问?”
“果真如此吗?”孟县令夹了一筷子羊肉,似笑非笑地看了乔芸一眼:“那这件事你早不处理,晚不处理,偏偏这个时候处理?我还以为你要跑了呢。”
还让他给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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