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掌柜不喜欢乔芸,是有理由的。
应该说,除了河东道那些已经尝到甜头的分号,鼎食记其他大大小小分号的掌柜都不会对乔芸有什么好脸色。
解玉檀是个极为心善的东家,原先鼎食记的利润虽大,可她也不是尽数收入囊中的,在往年,酒楼净利的五成归解玉檀,三成归掌柜,剩下两成交由掌柜在每逢年节时候给各自分号的员工们分发福利。
有时候是米面菜油,有时候是新料子,有时候是请他们大吃一顿。
解掌柜把酒楼的利润大笔一挥,分出去了两成,并且是从解玉檀这里分出去一成,掌柜手里和福利中各扣出去半成。
这不是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口袋里的钱往外飞吗?
哪个忍得了!
绛州与曲沃县两处地方的掌柜对此事没意见,是因为他们已经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辣椒带来的好处,哪怕只有两成半,到手的钱比以往拿三成还多,那自然就没什么异议了。
但是辣椒并未普及,出了绛州之后,几乎没有第二個地方看得见。
像洛阳这种地方,盈利跟往常一样一点儿没涨,却要贴出去大把的钱,谁愿意啊?
彭掌柜听到乔芸这番话后,呆了一下,片刻后便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肥胖的肚子一抖一抖,像一只灌满了水的气球。
“哎哟哟,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次听见这么有趣的笑话!”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帕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剧烈喘了几口气,才勉勉强强止住了笑,表情里立刻又狰狞了起来:“少做你的春秋大梦了!那种大家族都自有能伺候宴席的厨子,什么时候找过外头的人?”
“那我要是真能承办王家的宴席呢?”乔芸抱着胳膊,嘴角噙着自信的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彭掌柜嗤笑一声:“哼,他们要是真能找鼎食记办宴会,我把我的彭姓倒过来写!”
显然他还是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
乔芸对他这种态度非常不满。
“你这代价未免也太轻飘飘的了!要不我们打个赌吧!”
她放下手臂,将一只胳膊撑在了桌子上,身子前倾,用歪嘴龙王一样的表情笑着说道。
彭掌柜挑起了眉头:“赌什么?赌王家能不能来找鼎食记办宴会?”
“不错。”
“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这丫头片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来,王家生辰宴的帖子已经大张旗鼓地递出去了,宴席定在半个月后,那便以此为期,你若输了当如何?”
乔芸一字一顿地大声说:“我若没能让鼎食记接下王家的生辰宴,那我自会修书一封递与解娘子,退还我拿到的两成股份!”
彭掌柜不由得为之一振。
眼前这丫头片子居然肯拿已经到手的利益去赌,这是下血本了呀!
“好!那你若是真能让王家找咱鼎食记办生辰宴,我也不吝惜钱,到时候该给你多少我双手奉上。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包你下扬州的路费,并手书一封,让扬州那边的总管给你安排一个宽敞又体面的落脚处!同为总号掌柜,我说话的分量可比那些小州府的掌柜重得多。”
“好,一言为定!”
乔芸倨傲地颔首。
于是,才过了两个时辰,彭掌柜的脸就像是被泼了颜料一样,表情异彩纷呈。
他看着带着两个丫鬟和跑来鼎食记的王瑾芝,错愕不已。
“您,您……您……”彭掌柜结结巴巴地念叨着,看了看这位气质高贵的少女,又看了看一脸得意炫耀的乔芸。
王瑾芝粲然一笑:“不错,我与你们小东家确实是早就相识。”
彭掌柜腿一软,差点跌坐下去。
歪日!
他差点得罪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这新来的小东家居然能和五姓七望这等家族的嫡长女谈笑风生!
他连忙跪下去,猛地磕起头来:“东家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东家恕罪!”
乔芸忍不住嗤笑一声,之前还一口一个丫头片子,这会儿就东家来东家短的了!
这人见风使舵的本领也是够强的!
难怪能做得了这总号的掌柜,嘿。
她笑了起来:“瞧你紧张的,我又不会吃了你。你退下吧,等我跟这位贵客商量好了,自然会去找你安排事宜。”
他毕竟是解玉檀的人,乔芸也不好越俎代庖处理,只好暗暗先记下他,决定回头找解玉檀告状。
彭掌柜一边点头哈腰,一边退下了。
王瑾芝这才笑着看向乔芸,悠悠地说:“看来你还真是很需要这一场宴会来邀买人心。”
乔芸撇撇嘴:“所以,还要仰仗您帮忙啦!”
说着,她看向了王瑾芝身后那位同样带着丫鬟的小娘子,好奇地问:“这位是……”
“哦——”王瑾芝牵起她的手,笑道:“这是我表妹,我俩自小亲厚,我想着她跟你差不多大,就带她来跟咱一起商量。”
粉雕玉琢的小娘子乖乖巧巧地行了一个礼,嗓音甜软地说:“我单名一个玥字,今年十三有余,家中排行第五,叫我阿玥或者五娘就好。”
表妹,那就是她母亲家的人,那就姓崔,所以这个小娘子叫崔玥。
乔芸暗暗记下了。
“好了,我们先来讨论讨论生辰宴的流程吧!”王瑾芝笑眯眯地拉着乔芸和崔玥在桌边坐下,让丫鬟从书架子里拿出了文房四宝,铺纸研墨蘸笔。
她率先扭头看向崔玥:“五娘,你大姐当初办笄礼的时候,摆的是多少钱一桌的席?”
崔玥立刻勾起嘴角笑了:“我已经向莪伯母打听过啦。当初我家大娘子及笄的时候办得最为隆重,是三百贯一桌的席面,二娘子、三娘子他们俱是一百贯到二百贯不等。”
“那我比照着,摆个二百贯的吧,伯母说下的帖子足够摆三十桌,算下来六千多贯。”
这个价位的酒席对于太原王氏的嫡长女来说,既不会失了体面,也不会让人说太过败费。
“哦?居然不一样?嫡长女隆重一些可以理解,二娘和三娘又是怎么回事?”乔芸有些惊奇。
不是说古代嫡庶观念其实没有严重得像嫡庶神教那般苛刻吗?
“害,你有所不知。”王瑾芝解释道:“崔三娘子摆的席是一百贯,是因为她生在冬天,这个季节本就没什么新鲜玩意吃,席面上自然就寡淡一些。二娘子她生在丰收的时节,外头庄子上收的所有新鲜玩意都上了席,自然花费就贵。”
“原来是这样。那你生在春天,这也不是什么物产特别丰饶的季节……”乔芸陷入了沉思。
“还好啦,我生辰前后已经是可以买到新鲜蔬果的气候了。”王瑾芝笑了笑:“所以你不必担心席面上过于难看。”
“但是……”崔玥犹犹豫豫地举起手:“表姐,乔妹妹。春天……什么都瘦呀!陆地上的牛羊猪也好,河里的鱼虾也好,春天正是最瘦的时候!”
王瑾芝心里咯噔一下。
对哦!
它们消耗完了一冬积攒的能量,眼下不正是皮包骨头的时候吗?
乔芸乐了,她道:“这个你们放心,鼎食记自有食材渠道。”
“哈哈哈,那我相信你。”
“你放心吧,等咱们确定好了菜式,我必定先做一套出来让你们试吃,看看哪里有没有毛病。”
王瑾芝点点头,说:“过几日来赴宴的各家也会把自己家人有无忌口给罗列成清单送来,到时候咱们再研究食单。”
崔玥听了,吸溜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到时候也能来试吃吗?”
“瞧瞧。”王瑾芝忍不住笑起来,她指着崔玥对乔芸挤眉弄眼:“这是个跟你一样馋猫的。”
崔玥叉起腰,不服气地挺了挺平坦的胸膛,哼道:“王氏往我小姨妈和姨夫那边也递了帖子,小姨最疼我了,我替她先尝尝有何不可?”
几人掌不住都笑了起来。
王瑾芝笑完,若有所思地喃喃有词:“对哦。当初你小姨成亲时的婚宴都是解娘子操办的,你如今来操办我的生辰宴,都是挂着鼎食记的招牌,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笑我小家子气。”
乔芸好奇地眨了眨眼:“她小姨是……?”
“寿王妃呀!四年前成亲的。”
乔芸:!!!
那还有一年,崔玥的这位小姨就要被迫离开寿王府,去当太真道士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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