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芸琢磨菜谱的时候,赵记瓷坊烧好的陶瓷陆陆续续按箱给送进了王宅。
王瑾芝在自己的庭院里一一开箱查验。安雨和扶风两人亲自开了箱子,将每一只碗、碟、杯、盘等物仔细检查,确定没有瑕疵之后再逐一登记造册。
“这汤盆上的花儿可真好看!”安雨一边检查,一边啧啧称奇,“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餐具!”
“大娘子找的这家瓷坊确实是有本事的。”扶风跟着王瑾芝日常伺候笔墨,也识得不少字,此刻是亲自写册子。
王瑾芝笑了笑,并不言语,而是让丫鬟搬了张藤编的躺椅放在廊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吃糖酪一边监督她们干活。
正当一群人忙得如火如荼之时,门口的婆子来报。
“大娘子,大夫人来了。”
王瑾芝赶紧站了起来,去门口迎接。
“大伯母。”王瑾芝双手交叠,浅浅一福身,被来人一把虚托住了胳膊,扶了起来。
大夫人自然就是大房的李夫人了。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漾着亲切又端庄的笑意:“如何,还忙得过来吗?有没有什么不懂的?”
“倒是还好,筹备宴会的事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王瑾芝一板一眼地答着,她扶起李夫人的手臂,两人一道进了院子:“我原想着按照几个堂兄的成人礼规格去办,但转念一想,堂兄及冠是二十岁,我才十五,这两个年龄的人办生辰宴规格应当会不一样,所以我就想,要不干脆去查查旧例吧。”
李夫人笑着打趣:“你可是咱们家最大的女孩儿,哪里有旧例给你查去?”
“确实没有。”王瑾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就想到,我交好的闺中姐妹们有自己已经及笄的,也有家中有长姐的,我就去问她们。我比照着五姓里几個嫡长女办及笄宴会的花销确定了预算。”
“不错。”李夫人赞许的点点头。
能自己努力去想解决方法,而不是连努力都没有就一味地问别人该怎么办。
不愧是自己带在身边精心教导的。
“不愧是咱们家的嫡长女。”李夫人最终选择了不那么自夸的说辞。
“多谢伯母这些年带着我学管事呀,不然我哪能自己想到法子?”王瑾芝嘿嘿一笑。她扶着李夫人走到廊下,丫鬟早就把那张用来歪着的藤椅撤了,换了两张铜平脱花梨木靠背椅,和一张小圆桌。
“伯母请坐。”王瑾芝扶着李夫人就坐后,自己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李夫人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杯,饮了口茶,看着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丫鬟,问:“这是你买的餐具?”
“是。”王瑾芝点点头,“因为洛阳这边的府邸没办过这种规模的宴会,餐具不够了,所以我就去赵记瓷坊定了一批。”
“定的什么样的,拿来我看看。”李氏冲着院子里扬了扬下巴。
很快,便有几个小丫鬟去将那些餐具一样拿了一个,用软帕垫在手上捧了过来。
由于乔芸是按照现代的宴席去定的菜谱,那晚盘的种类也是按照现在的套装样式下的订单。一套餐具包括一个用来盛汤的品锅、用来盛大菜九寸的大平盘、盛鱼的鱼盘、装看菜的看盘,每个人还要有分餐用的四寸半的小盘……
她图纸画得清晰明了,赵记瓷坊的石头又是个天才,所以即使有的餐具没见过,也能按照图纸一分不差的烧了出来。
如雪一般莹白的胎体,碗盘边缘用的是釉上彩,绕着一圈一寸宽的青花色的牡丹枝叶,只在一处画了一朵桃红的工笔牡丹,还是用金线勾边的。
唐代的青花颜色还不如元明清的青料那样蓝得纯粹,可能是因为颜料中氧化钴质量不同,唐青花的颜色有一点渐变之感,并不那么浓,反而给人一种很清新的感觉。
瓷本身很薄很通透,若是举起来迎着光看,甚至隐隐有一种透明之感。
用手上的轻轻敲一下,瓷碗发出的声音清脆响亮,比之玉石琳琅之声也丝毫不逊色,悦耳极了。
李夫人拿着瓷碗,心里止不住的震惊。
这样好的瓷器可是就连皇宫中也见不到啊!
赵记瓷坊……她也知道,若他们有这个技术,早就挣下官窑这个牌匾从此专做御用了,哪里还用得着往外接生意!
她放下瓷碗,一脸严肃地问:“这当真是赵记瓷坊烧的?”
王瑾芝有点懵逼,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这瓷确实是他们烧的不错,可工艺不是他们自己发现的。”
说着,她将那日跟乔芸去瓷坊订瓷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实她一开始也拿不准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别人。
但后来一想,或许说出来反而是好事。
乔芸毕竟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很多上了年岁的人,总会自以为阅历过人一筹,对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报以鄙夷之心。
就好比这一次烧瓷,那赵坊主一看就不是个好说话的,若没有自己带着,芸丫头能将这烧瓷工艺讲出来么?
王瑾芝深知,赵坊主一定是看在她跟着自己这个王氏嫡女的份上,才愿意把她的话听进去。
商户之间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乔芸还想着在士族阶级打开商路了。
这世道,大部分的士族天然看不起商户。
解玉檀还是靠着自己是碧霞书院出身,与当今许多贵夫人甚至公主本是同窗师姐妹的关系才能在两京的达官贵人跟前吃得开。
像乔芸这种地位底层的商户女,加之还是小地方来的,这样的身份在往大街上扔块砖都能砸到个官的长洛两京根本卑微如蝼蚁,如若没人提携,再大的本领也无处施展。
想到这里,王瑾芝颇有些忐忑不安。大伯母出自大名鼎鼎的陇西李氏,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而不悦?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伯母……我与商户女交好,您会不会觉得我坠了咱家面子……?”
李氏染着红蔻丹的手将瓷碗放回了丫鬟的手中,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说……她有多大来着?”
“今年还没过十二岁生日呢,比阿玥还小一些。”王瑾芝说着,又补充了一些她家事上的信息。
李氏听罢,皱了皱眉,一向精明的双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她主动与你交好,是想让你为她开拓几条在显贵中的人脉,从此好做生意。”
“不不不。”王瑾芝矢口否认:“伯母您跟她相处相处就知道了,她身上没有其他商户的那种谄媚气,很让人舒服!她想办我的生辰宴,说的是想借我在鼎食记里得几分脸面,好让那些老成的掌柜别轻视她。”
说到这里,她小声地嘟囔:“我觉得,这也不算是攀附权贵吧!”
“我倒不是为这个生气,你不需要辩解。”
李氏长长地叹息一声,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
“她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我是恼她那寡居的阿娘。”李氏哼了一声,“女儿都巴结上太原王氏了,竟然还是只想着怎么捞钱!她难道就没想过,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去读书才是上上之道吗!”
唉,到底是商户出身,眼界不高。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阿芝口中的乔小娘子聪慧机灵主意又多,若是送去碧霞书院,那群老婆子们不知道会宝贝成什么样。
李氏在心里唾弃了云雪媚。
王瑾芝咯噔一下。
对哦。
解玉檀就是碧霞书院出来的,芸儿她不可能不知道这点。那她为什么……没想过让自己介绍她去书院念书呢?
王瑾芝单方面决定了,等生辰宴结束之后,一定要带她去碧霞书院逛逛。
她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与此同时,积善坊里,乔芸正在试着做宴席里的点心。
她系着围裙站在厨房的灶前,一手端着小藤筐,一手拿着长长的木筷,在不断沸腾冒泡的油锅里来回翻动着油炸糕。
云雪媚坐在外面石桌前品鉴美食,冷不丁就打了个喷嚏。
谁念叨她吗?
算了,管他呢。
她揉了揉鼻子,努力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甜香气息,举起手中空了的盘子,朝乔芸喊道:“再来一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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