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里的饭菜，虽然油水不多，但是真正的白菜炒肉，张强就吃到了两块肥肉，软软糯糯，一口咬下去一嘴油，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没舍得擦嘴。

半夜被冷醒的时候，感受着春风吹过脸上，拂起额头的几根头发，张强不由想起一首词来

“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望向窗外，月明星稀，想起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一时竟觉得人生豪迈，前途广阔。

可惜，现实的残酷往往会将人心头的微弱火光打击的摇摇欲坠，就像是猫戏老鼠，用着微弱的希望吊着你拼命逃窜。

早上六点的时候，楼下就想起了哨声，楼里一阵叫骂声后，大家都站在了食堂前。

张强几人本来还想着洗把脸，被刘能一句话就劝退了。

“楼下那水，冰的跟啥似的。你看看谁大清早洗脸了，中午吃饭钱去掬两把水摸摸脸就行了。”

“别说话，安静下来听我说。”站在打饭窗口前的中年男人举着喇叭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几百号人果然都安静了下来。

“今早开个会。老人待会去财务室领一下去年的工资。新人跟着我，待会安排活。”

“老人先去领钱去。领了钱就好好干活啊，这是你们的工钱，也是老金我求爷爷告奶奶要来的。你们别让我难做。”

“老金仗义，我们也不孬。”人群传来乱七八糟的回应，各地的口音都有，张强也只能听个大概。

等着老人散了，老金继续举起喇叭。

“跟着我老金，好好干活就有钱拿。你们有人也是打了几年工了，应该知道像我这么干脆发工钱的不多。”

“大工一天12，小工一天8块，有没有不满意的？”底下一阵喧嚣，倒是无人出生回应。

“那就是没意见了。你们老老实实干活，我给你们干干脆脆发钱，大家谁也不要亏了谁。这就是我老金的脾气，也是老板的脾气。”

“好了，话就这么多。先跟我去选活。完了没工具的去财务领。”说完甩开膀子走在了前面，明明穿着西装，倒是走出了军人的气势。

众人默默跟上。

走到一个楼基前，老金停下脚步。

“这是3号楼。楼基已经打好了。现在就是一层一层往上垒。你们的活，就是砌墙，铺预制板。这里留5个大工，15个小工。先出来5个大工。”

5个人走了出来，看样子是老搭档了，有七八个小伙子也跟在了后面。

“你们自己找15个小工，要快。”老金说话间招呼着刚刚站在一旁的小年轻。

“小刘，过来。”

说话间，5人已经选定了15个小工。

“这是小刘，是监工，也就是技术负责人。别看人家年级小，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技术上的，都听他的。”

“其他人也一样。小刘是整个工地的技术负责人。”看着其他人默不作声，老金又加了一句。

“好，听刘工的。”有人带头回应，众人也便都回了句好。

一栋楼一栋楼走过，照例也是留下5个大工，15个小工。

到了6号楼的时候，刘援朝几人站了出来，张强几人连忙跟在身后，又凑了一个单干的大工，凑了9个看起来是老乡的小工，也便留在了6号楼工地。

几个大工带的家具齐全，什么泥斗、瓦刀、吊线坠、尼龙线、水平尺、托灰斑之类的，张强看着基本每人都带了好几把瓦刀。

小工倒是都手中空空。按着老金的说法，一行人也就去财务领工具。

路上攀谈了几句，其他九个小工果然都是一块来的，都是蜀人。看起来个子都不高，有几个脸嫩的张强都觉得还没成年，却也不好多问。

财务室里乱哄哄的一片忙，不时有人按着鼓囊囊的胸口走了出来，几人进了房间，却发现小小的房子里挤满了人，根本看不到财务人员。张强从人缝里一瞄，眼睛都有些直了，不由得连连咽了几口唾沫。

用箱子装的钱是什么概念？

红彤彤的钱，满满一箱子。旁边还放着两个一样的箱子，虽然没打开，但想着应该也是钱。

张强只觉得心砰砰的跳，血也拼命涌到头上，仿佛要冲破脑袋涌到天上去。看向其他人，张学文的脸一片通红，张相虎捏着拳头都冒出了青筋。

“走吧，先出去等会。”张强连忙拉着几人退到了房间外面。

还以为领的是免费的工具，结果人家登记了之后还来了一句，平时干完活自己保管，等到结活的时候得交回来，不然从工资里扣。

领完推车、铁锨、洋镐等工具回到6号楼底下的时候，5个大工也分了工，看着几人回来了，叫到一块分了下活。

一个大工领一个专门伺候的小工，分去了5个人，刘援朝喊了张强，刘能喊了张相虎，另三个大工都选了个蜀人帮忙。

剩下的5个人负责搬砖，另外随时帮忙伺候大工，另外5个人筛沙子、和水泥。

张强干的活很简单，随时喊着把斗里的水泥添满，保证水泥不稀也不硬，跟着大工的进度把砖头摆到随手能拿的位置，跑腿把刘援朝的罐头瓶随时装满热水。

干活中的人都很暴躁。

张强自觉地小心谨慎，还察言观色，一早上挨了五次骂。

混凝土里有干灰，混凝土放硬了，砖头放着碍事了，烫水直接给喝了……

等到午饭的时候，右手磨了三个豆子大小的水泡，指尖火烧火燎的，胳膊酸痛，腿麻木，腰僵硬，甚至连带着眼睛都又干又涩的……

吃饭的时候，张强他们几个年轻人谁都没了说话的力气，倒是9个蜀都汉子面不改色，说着听起来舌头打折的话，一个个笑的很刺眼。

吃罢饭，张强给师父刘援朝敬了烟，自己也顺手点了支烟，没舍得给其他人散。

呛得眼泪花直流。

“哈哈，强子你第一次抽烟？”刘援朝笑呵呵的伸手拍了拍背给他顺气。

“师父，这烟太呛眼睛了。”已经叫顺嘴了的张强使劲眨巴着眼睛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