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围观挖掘机的人群。

靳一白找了个菜市场逛了一圈，用仅剩的十三块钱，买了一斤多的五花肉，外加一些蔬菜，还剩三块。

“这年月的物价着实有点感人啊。”

他一边感慨着，一边走出菜市，正好看见路边小超市的窗口上摆着公用电话。

想起已经光荣下岗的老靳，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去药厂加班。

这显然是鬼话，也就只能骗骗老妈赵春清。

不知道老靳干啥去了？

靳一白走近小超市，想着给老靳的小灵通打个电话问问，要是没什么事，还不如早点回来帮着做饭。

没曾想，公用电话前竟然还排着队！

这就跟在公共厕所等位置是一样一样的，外面的急不可耐，但里面的却是优哉游哉。

正打电话的是个川渝人，大抵是个慢性子，动作也是慢条斯理，后边的则是一直在催。

川渝这哥们有些不耐烦地说：“催啥子？又不要你出钱！”

这时，他的电话终于接通。

“歪？水肿（总）啊？我找浮肿（胡总）！啥子？浮肿不在啊？那我找消肿（萧总）......”

显然这属于是加密通话。

一聊就是十来分钟。

靳一白没那个耐性等，况且手里提着东西。

......

回到家后，靳一白睡了个回笼觉。

这些年在医院里忙前忙后的，最后直接倒在了手术台上，现在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当然得好好享受一下。

这一觉睡到下午四点过，满身大汗的靳一白这才悠悠醒来。

快速的冲个凉水澡，拿上昨晚那张机打票，靳一白再次站到了体彩投注站的门前。

此时店里早已经是人满为患，有怒撕彩票摔门而去的；有欢呼雀跃，急着兑奖的；也有扼腕叹息悔恨买少了的。

老板看见靳一白站在门口，出声招呼道：“老靳家的小子！行啊，还真被你爸给蒙对了！1：0！赔率不低，一千块是有了！”

边上就有人不信了。

还真有能猜对比分的！？

经过昨晚沙特对阵德国，0：8的比赛后，彩民们的格局纷纷打开。

阿根廷有多强大，谁心里都清楚！

尼日利亚？一个西非东南部的小国，能强到哪里去？

这实力悬殊之大！

再猜个0：8都不过分！

但，事实狠狠地将这帮彩民的脸给挨个打肿，一轮苦战后，阿根廷勉强1：0获胜。

这一年的阿根廷看似阵容强大，实则内忧外患。

老将撑不起局面，再加上裁判的一些迷之操作，阿根廷小组赛便早早出局！

靳一白将机打票递过去，填完资料，将一千块拿到手，接着长出一口气。

好在他没有记错！

否则两条腿，总有一条是保不住的。

拿到钱，靳一白抽出一张又送回老板手里，说：“我爸说明天得再稳健点，不猜比分，压一手巴西赢就行了。”

老板这钱也不白拿，立马掏出烟盒给靳一白递了一根过来，问：“这也太稳健了点吧？”

“我爸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还是你说的......梭哈？”

靳一白点点头，心说我他妈的也想压比分啊，奈何记不清楚了，怎么破？

再低头一看，是根五牛香烟。

嘶...

没听过啊！

他拿出火机点燃，浅尝一口，有点苦，有点辣，还有点呛人。

接着将手自然地放到身后，曲指一弹，香烟立马飞出了投注站。

看着靳一白被烟呛的模样，投注站里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拿到机打票后，靳一白又去了趟小超市，随后径直回家。

......

近六点的时候，赵春清一手拎着一条鱼，一手牵着靳四月，不紧不慢地走进楼道。

刚爬到二楼转角，手扶着栏杆，就看见自己家的门敞开着，靳一白拴着围裙，手拿锅铲站在门前。

“哟，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赵春清可不信自己家的少爷会做饭！

不管是靳长城还是靳一白，别说会做饭了，就是下厨房煮碗面都够呛！

在她的印象里，靳一白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不过，要是靳一白有心学着做点事，她倒是很欣慰的，于是顺手将手里拎着的鱼递过去。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靳一白说：“工作一天辛苦啦！老妈！饭做好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这回轮到赵春清傻眼了，手也跟着僵停住。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快步往屋里走，完全忘记了手里还牵着完全跟不上她步伐的靳四月，此时已经是一瘸一拐的。

看着桌上有几分卖相的三菜一汤，赵春清感觉像是在做梦。

自己儿子什么德性，她向来是清楚的，但现在，有点模糊了。

“你自己去买的菜，做的饭？”

面对老妈的质问，靳一白不慌不忙地将小脸上满是幽怨的靳四月抱起来，再把三颗糖如约塞到妹妹手里，随口道：“对啊。我这是砂纸擦屁股，露一手！”

她手里拎着的鱼哐当一下掉在地上，虽然早已经开膛破肚，此时却是在地板上蹦跳着，瞪着眼睛，张大着嘴，就像此时难以置信的赵春清一样。

正吃着糖的靳四月，听到砂纸擦屁股这样的话，脆生生地问：

“哥，你擦屁股为什么用砂纸？”

......

等靳长城回来，一家人终于坐下来吃饭。

听说晚饭是靳一白做的，靳长城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是也有些吃惊的。

虽说他认定了靳一白不会买菜，肯定会被菜市场的小商小贩逮住狠宰一顿，但这小子能有这份心已经很不错了。

关键是，靳一白没有拿着钱去赌球。

经历昨晚血亏的局面后，靳长城算是彻底明白什么叫做十赌九输。

他这个当爸爸的没有起到正面表率的作用，心里想的全是千万不能把靳一白引上这条路。

吃着吃着，靳长城想起重要的事来：“明天周末，中午我们去你外婆家吃饭，你考上大学这事儿，也该让他们知道，都高兴高兴。”

赵春清接话道：“那到时候把这条鱼也一起拎回去，就当添个菜。”

靳一白没什么意见，但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嘴上应承说：“知道了。”

等晚上看完球赛，躺回床上，靳一白这才想起来，去外婆家并非吃饭这么简单。

......

靳一白外婆家就在彭城乡下，在车站坐班车，半个多小时也就到了。

老两口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种了一辈子地，总算是把子女拉扯着长大成人。

一条土路往里延伸，直通到院里，两侧既有早稻，也有果树，满眼的绿色在炎炎夏日里连成一片。

大舅一家和二舅一家早到了，坐在院里的树荫下乘凉。

大舅家的二小子赵亮，七八岁的模样，正是人烦狗厌的时候。

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扒拉了一圈靳一白手里拎着的东西，没发现他想要的零食，撅着嘴就不高兴了。

跑到靳长城跟前，还像两三岁时候一样，想着让靳长城给他当牛骑。

老靳好说歹说的拒绝，二小子赵亮却是不依，嚷嚷着非得要再骑一回。

眼看着老靳始终不点头，二小子赵亮立马就撒泼打滚，又哭又闹，显然是很有这方面的经验，知道大人就吃这一套。

在边上乘凉的大舅妈见状，也跟着帮腔：“老三家的，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般见识？他都这样了，你就让他再骑一回，又能怎么了？”

靳四月从衣兜里摸出一颗糖果递到赵亮面前，还没吱声就被一巴掌拍飞。

这回，靳一白不乐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