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暗淡,残阳如血。
晚饭过后,老靳早早地守在电视机前,等着那场巴西对阵土耳其的比赛。
因为这两支队伍和国足都处在C组,迟早会碰上,所以关注度出奇的高。
连老靳这样的伪球迷也在爱国情怀的驱使下,开始分析两队长短,想着知己知彼,方能有取胜的契机。
等巴西不出意外的赢下土耳其,电视里又开始放送国足本次世界杯的口号:赢一场!进一球!积一分!
这“赢一场”指的便是明日国足对阵哥斯达黎加的比赛。
足协对于哥斯达黎加这支队伍的侦察结果是:这个队伍要身体没身体,要技术没技术,是最差的一支队!
这一番言论彻底将老靳点燃。
“最有希望的一年!国足必胜!”
一旁的靳一白无奈地摇了摇头,趁着下楼扔垃圾的契机,再次来到了体彩投注站。
此时,体彩投注站里人头攒动,拿着大把钞票买国足大胜的人声音不绝于耳,还有一些个谨小慎微的家伙抠抠搜搜地拿着钱,观望盘口。
体彩投注站的老板忙得不亦乐乎,见靳一白挤进来,只是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紧接着,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在体彩投注站里响起:“压哥斯达黎加胜!一千!梭哈!”
霎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循着声音齐齐落在靳一白身上。
一个个眼神里既有疑惑,也有愤怒!
身为国人,居然敢这么压?
靳一白咧咧嘴,心里同样的不忿,他要是再狠点,直接压比分,恐怕体彩投注站的人都得原地裂开。
甚至会有人当场锤爆靳一白的狗头!
但内心深处那一丝莫名的情绪让靳一白没有去压比分。
这一年,他们值得被尊重。
但看着周围人敌视的目光,靳一白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他陪着笑脸,解释说:“这都是我爸的主意!说什么足球反着买,别墅靠大海,偶尔买平局,开上布加迪,冷门下重注,超越拆迁户......”
一通忽悠下来,仇恨顺利转移。
甭管认不认识靳长城的,都得骂上那么一两句以表明立场。
在老板看傻子似的眼神里,靳一白拿着下好注的机打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回到家,还在关注比赛的靳长城丝毫没察觉出异常,只是隐约听见靳一白回房时说了句:
“老靳啊,明天要是没什么事,就别出门了。”
......
翌日。
晌午过后。
靳一白站在时代网吧门前,看着一个个脸部仰起45度角,不断进进出出的杀马特青年,心里唏嘘不已。
终于明白当年父母为什么总看自己不顺眼了!
杀马特的风潮眼下正在兴起......
没多久,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气涨,红里透白,一见靳一白便勾肩搭背。
他个子不高,还有些胖,但好在长得白净,戴着圆框的眼镜,看着倒是斯斯文文,但开口就是国粹:
“他吗的!是不是没机了?”
靳一白不住的打量他,随口说道:“有,我让老板预留了两台。”
少年点点头,一脸的笑意。
他刚才远远地看见靳一白站在网吧门口,下意识地以为网吧已经没机了。
既然有机,那就上啊!
少年自然地伸出手搂在靳一白的腰背之间,往网吧里走。
见靳一白有些扭捏,少年不乐意了。
再一抬头,察觉靳一白审视和嫌弃的目光,少年纳闷道:“小白,你今天有点不正常啊?”
“小白......”
听见这个称呼,靳一白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这怎么听都像是一条狗的名字......
狗日的范星河!
“你不觉得.....?”
靳一白的话说到一半生生止住。
关于范星河的性取向这件事,真不太好说。
总不能告诉他,小老弟,你以后会在某一天变弯的......?
这事儿约莫发生在范星河大学期间,大抵是受了情伤,往后一蹶不振,直到遇见那个他。
呸!
靳一白暗下决心,得提前将他扳正!
“觉得什么?”范星河追问道。
“你不觉得健力宝比可乐好喝?”
范星河的注意力被转移,他原本就打算请客的,大大方方地走到吧台,找网管拿了两瓶健力宝,外加一包香烟,回过头来招呼道:“走啊!上机!CSdust2!”
“Go!Go!Go!”
......
转眼到了傍晚时分。
两个网瘾少年酣战一下午,不仅头晕目眩眼睛发直,看模样似乎连灵魂都暂时被摄走了。
浑浑噩噩地走出网吧,被街面上的热风一吹,顿时又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来。
一下午都在怒喷网吧空调抵着背吹,差点没感冒的范星河,刚走出网吧,立马汗流浃背。
他随手扔掉烟头,忽然想起来还有件正事没说。
“老苟让你明天回学校一趟,参加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动员大会。”
靳一白眉头微皱:“动员大会?”
范星河点点头,眼镜也跟着晃了晃,解释说:“是让你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见靳一白有些迟疑,作为死党的范星河替靳一白打抱不平道:“要我说,你就不去!晾着他们!虽然这个发言的机会是老苟千辛万苦给你争取来的。”
“但是!教导主任已经上报校领导,把奖学金都给你取消了,你还去干嘛?”
关于奖学金的事儿,逐渐在靳一白的脑海里明晰。
奖学金是彭城教育局用于鼓励一些个特别优秀的高三毕业生的,原本靳一白在此列中,但眼下却是被剔除出去!
究其原因,自然还是因为靳一白私自跑去参加中南医学院的单招考试,没有开一个好头,惹来某些人的不满。
学校也因此会在纸面上损失一个名校生。
所以,他们现在是想杀鸡儆猴,让一些个有参加单招考试想法的尖子生有所顾忌。
矛盾由此而生。
想到这里,靳一白的心情反而轻松了不少:“去,为什么不去?校领导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范星河直觉得靳一白的脑子坏掉了。
“喂,白忙活的事啊,你真乐意?”
靳一白脸上笑呵呵,心里想的却是,也该借这个机会好好臊一臊这帮老不羞!
......
晚间。
蛙唱虫鸣,荷风送爽。
结束一天的找工作,靳长城勉强挤出些笑意,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颓丧,以免被赵春清察觉出异样。
他掐着时间,像往常一样往家赶。
在路口正好瞥见熟人,靳长城热络地抬手打招呼,可对方却是横眉竖眼。
靳长城一头雾水地再往前走,经过体彩投注站时,他刻意地想避开,毕竟压比分输了三百的事并不光彩,怕被人旧事重提。
然而老板却是一副殷勤模样,甚至有些谄媚地叫住靳长城,高低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
“老靳!别墅靠大海啦!明天怎么说?还是梭哈?......”
“诶?你跑什么?”
靳长城跟见鬼了似的往前奔!
怎么听都觉得对方是在嘲讽自己!
怎么看也觉得体彩投注站老板的精神状态都有些异常!
等上楼时,隔壁邻居正好下楼,是个二十好几的年轻人。
靳长城照常点头打招呼,却不料对方暗戳戳地骂了句:“国贼!”
“诶?你说谁呢?”
没等他发难,这年轻人已经没了影儿。
靳长城彻底懵圈了。
我这是得罪谁了?
一个个阴阳怪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