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师大附中,教学楼上。
靳一白站在二楼靠近厕所与回廊连接处的阳台上,点燃一根烟,感受着清凉的风从衣衫缝隙中呼啸着涌入。
他脑袋空空的,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
视线始终关注着高三的同学们,他们正不断往动员大会舞台的方向汇聚而去。
有不少学生家长也参杂其中。
学校的领导班子已经在舞台上就位,底下的学生们也陆续到场。
一些个老师在帮着调试话筒,喇叭里的音乐声和不时传来阵阵拍击话筒的声音混淆。
此时,距离动员大会开始仅剩下不到半个小时。
靳一白抽完了烟,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走下楼,往舞台一侧靠近,赵春清抱着靳四月早早的便等在了这里。
见靳一白走过来,靳四月撒腿挣脱下来,准备投入到哥哥的怀抱中。
但刚一靠近,一股烟草味就让小家伙皱起了眉头。
她捂着口鼻,虽然一脸的嫌弃,但还是任由靳一白将她抱在怀里,不忘撒娇似的说:“哥哥,臭臭!”
等偏过头来的时候,傅青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穿着一身蓝白和藏青色混搭的校服,脸上出奇的有些笑容,招呼靳四月,道:“小四月,有没有想姐姐啊?”
靳四月正好嫌弃靳一白身上臭臭的,一脚将哥哥蹬了,重重的“嗯”一声,随即投入到傅青瓷的怀中。
“要抱抱~”
“姐姐,你真漂亮。”
“我给你糖吃。”
她说完便任由傅青瓷抱着,自己则低头认真地开始翻找裤兜,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赵姨。”
傅青瓷礼貌地点头招呼道。
赵春清也点点头:“小傅,听说你是主持人啊?上台会不会紧张啊?”
提起这个,傅青瓷瞥了眼边上的靳一白,道:“还好,提前做了不少的准备工作和心理建设,应该没问题的。”
“那就好。”
赵春清说完这句话,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对着靳一白,呵斥道:“听听!人家都知道做准备工作,再看看你?一天天的一点不着急,连个发言稿都不写,懒死你算了!”
靳一白眉毛一抬,刚想说话,就看见靳四月将一张糖纸塞进掌心,再握成拳头,举到傅青瓷的面前,小脸上满是笑意,“姐姐,你猜我手里有几颗糖?”
傅青瓷看着靳四月的小拳头,随口猜道:“嗯,两颗吧。”
“当当当当!”
靳四月念着词儿,有模有样地将拳头摊开,里面只躺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糖纸。
“猜对啦!先给你一张糖纸,剩下的两颗糖,以后再给你哦。”
看着人小鬼大的靳四月,傅青瓷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说:“好的!姐姐记住啦。”
这时,舞台上的话筒已经调试好,音乐声也恢复正常。
动员大会,要开始了。
傅青瓷将靳四月放下来,“待会儿见啦,赵姨,还有小四月。”
她说完便转身往舞台上走,没几步又回头,看着挺有闲情的靳一白,问道:“你说的不约而同,是什么意思?”
靳一白摆摆手:“等你下舞台再说。”
傅青瓷点点头,转身,不自觉地握紧了掌心里的糖纸,挺胸上了舞台。
身为小学教师的赵春清却纳闷了,不约而同是个成语,意思再显然不过,她甚至能说出典故来,可这俩人马上都要上大学了,居然在讨论这个?
难道,是什么她不懂的暗号?
与此同时,台上传来傅青瓷的声音: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时光像离弦之箭,随风飞远;岁月如东去之水,永不回还......”
.....
轮到靳一白这个学生代表登台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他不急不缓地走上舞台,朝着后方坐着的一众学校老师和领导鞠躬,而后慢慢地站到舞台中间。
底下高三的同学们已经有些惫怠,不少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舞台上。
靳一白深吸了一口气,握紧话筒。
“咳咳。”
“你们终于等到我了。”
“我今天准备了一些金刚怒目的话,也有一些菩萨低眉的话,鉴于你们的兴致不高,所以我应该说金刚话多一些......”
原本情绪的确不高的同学们,也不知道在谁的带头下开始鼓掌。
这是李敖到北大演讲时的开唱白。
它似乎自带有能调动情绪的作用。
靳一白抬手压了压掌声,开始进入正题。
“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三二班的靳一白......”
“这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以傲视群雄的信心投入高考的竞争中......”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梁启超先生曾说:老年人常厌事,少年人常喜事。惟厌事也......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阳;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鸦片烟,少年人如泼兰地酒。老年人如别行星之陨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岛......”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
“应战高考,我辈义不容辞!”
“虽千万人,吾往矣!”
“最后,预祝各位同学金榜题名,圆梦七月!”
“谢谢大家!”
靳一白深鞠一躬,放回话筒。
底下早已经听得热血沸腾的同学们,响起热烈的掌声。
但,舞台后方坐着的某些个学校领导,脸色却有些阴晴不定,这番演讲称得上精彩且慷慨激昂,但关于少年中国说的节选片段却不得不让他们多想。
“老年人,如夕照,如鸦片,如陨石......”
舞台下站着的自然是少年,而老年人几乎都在台上。
仿佛这字字句句都在控诉他们这帮学校的糟老头子把靳一白奖学金取消的事。
但谁也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
头顶地中海的校长面带微笑,看似语气轻松地对边上的教导主任说:“这个学生代表的演讲,我觉得还可以啊,你觉得怎么样?”
教导主任迎着笑脸:“是挺不错的,我马上去问问。”
等这位教导主任转过脸,语气就有些严肃了,面对的是靳一白的班主任老苟。
老苟叫苟大圣,向来是护犊子的那个,有些许教育局的背景,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否则靳一白的奖学金也不至于保不住。
教导主任板着一张脸:“这个,靳一白是怎么回事?”
老苟知道教导主任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脸无辜的说:“我也不知道啊?不行,我去问问?”
眼下这种场合,哪儿能真的追上去问?
教导主任叹了口气:“把靳一白的奖学金给安排上,你打报告,我批条子。”
得到满意的答复,老苟立马换了张笑脸:“主任,您费心了啊。”
教导主任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可回校长话的时候,却分明又有几分谄媚:“校长,问过了,是因为奖学金的事,已经安排好了。”
校长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对嘛,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这孩子不错,眼下局里正在搞试点改革,我看他就可以当这个典型嘛!”
教导主任跟着点头:“是,这事我亲自来办。”
......
走下舞台后。
赵春清正没边儿的夸奖靳一白,就连完全听不懂的靳四月也满眼星星......哥哥的声音大,道理自然就大!
等傅青瓷走过来,俩人才有所收敛。
“赵姨。”
傅青瓷照旧点头打招呼,而后自然地看向靳一白,说:“没想到你临阵磨枪的演讲,还挺精彩。”
靳一白心里腹诽,我的枪向来是用不着阵前才磨,平时就有保养的。
说出口的是另一套:“我一向说话做事都很低调的,可他们非得给我掌声和尖叫......”
傅青瓷并不想听靳一白的这套说辞,打断道:“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不约而同是什么意思了吧?”
靳一白眼睛微瞪:“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她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赵春清,有这位在,傅青瓷可不怕靳一白的嘴里吐出什么不像样的话来。
“确定。”
在得到这个肯定的答复后,靳一白伸出两只手,捂住靳四月的耳朵,然后一本正经的说:
“不约而同的意思就是......因为没有人约,所以变成了同。”
“靳一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