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班级都沉默了。

陈嘉鱼的这篇作文值不值得满分暂且不论，但其中体现出的知识量，对于普通高中生来说，简直是碾压级的胜利。

还有立意。

往后翻一翻其他几篇优秀范文，或文笔华丽，或逻辑缜密，或质朴真挚，或也能引经据典，各有长处。但它们和陈嘉鱼的相比起来，有一个最大的区别。

它们太“正确”了。

“要应时而变，要因时制宜，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能死板，不能教条……”

它们画着不同的妆，穿着不同的衣服，但一旦被剥开了洗净了，里面却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偶。

它们习惯了揣摩出题老师们的意图，以及按照阅卷老师们约定俗成般的条条框框，每一个字都循规蹈矩毫不越轨，企图用最正确的价值观，来换取一个最稳妥安全的分数。

除了分数，别的都不重要。

所以，无论它们在心里觉得越人是对是错，作文内，都异口同声地说：“越人错了，他们死板而不知变通。”

但陈嘉鱼这篇却完全不同。

他坚持说，越人没有错，因为他们没有改变初心。

“……于小我，不忘初心，当一路高歌一路行。”

“于民族，不忘初心，当坚守民族文化之魂。”

“于国家，不忘初心，当力保山河锦绣、国泰民安。”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时间永不止步，惟愿你我在多年后回首时，依旧是那个不求荣华，不淆世俗，笃志前行，初心不变的“射箭”少年。”

沈念初无声默念。

她确实承认，这篇作文写的相当不错，比她自己的更出色。

与此同时，她也突然有点好奇。

能写出这样的一篇作文，陈嘉鱼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现在想来，好似除了“陈嘉鱼”这个名字之外，她对他的了解几乎等于零。

从陈嘉鱼表白那天开始，她才第一次知道他的存在，知道了他是三班的学生，知道在很多女生的眼里，他长得很帅，算是级草级别的人物。

但也仅此罢了。

直到现在，才是她第一次对陈嘉鱼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兴趣。

当然了，只是一点小小的兴趣而已，她不认为能改变太多，比如说，让她从此对陈嘉鱼另眼相看之类的。

这不符合她的一贯标准，也不符合她的性子。

但是……

沈念初的眸子又在陈嘉鱼的作文上淡淡地扫了一遍。

未来的他，会不会带给她更多意外呢？

……

课结束时，作文也讲完了。

在下课铃声中，李岳对众人语重心长地说：“我常和你们说，语文啊，是最注重平时积累的一个学科，多阅读才能写出好作文。当然，积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你们至少可以试着挑战一下，作文要怎么写才能既有新意又不出错。你们想想，高考时候的阅卷老师，每个人要面对多少篇千篇一律的作文啊？他们多希望能眼前一亮啊？所以，一篇有新意的作文，即便文笔不是那么好，只要你能给出理由，还能自圆其说，说服阅卷老师，也能在某种程度上弥补文笔上的不足。所以我们才一致决定，给了陈嘉鱼这篇作文满分，而没有给其他人。你们都好好琢磨一下老师说的话，好了，下课，都去做操吧。”

做完课间操，杨晓拉着沈念初去看公示板上的年级排名。

年级排名是文理科分开的，理科十八个班，将近一千人。杨晓排在全年级第八十五名，沈念初则是全年级第三名。

虽然远比不上沈念初，但杨晓对自己的成绩还算满意，按照实验高中往年的高考成绩来看，这个名次足够能摸到一所还不错的211大学的门槛了，再努力冲刺一下，985也是有点希望的。

正要离开时，目光掠到一个名字，杨晓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才全年级第一百三十七名……作文满分有什么用，能保送吗？高考又不是只看作文，总分离我们还不是差一大截。”

她用一种既不显得过于刻意又合适到能让旁边的人听清的音量，漫不经心般地道，“况且，偶尔写出一两篇满分作文算什么，能次次拿满分吗？再说了，这满分作文是不是他自己写的都不一定……念初，你说对吗？”

沈念初皱了皱眉，刚想要说什么，旁边忽然飘过来了一道淡盈盈的女孩笑声。

“某些人自己连一次满分作文都没写过，居然还瞧不起满分作文……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自信，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呢。”

沈念初跟杨晓同时转过身，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然后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表情随意神态轻松的女孩儿。

两人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沈念初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杨晓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堪称反感的表情，她语气嫌恶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蔡佳怡只是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而后露出个甜甜的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自然就为什么在这里啊。”

“……”

从她适才一扫而过的眼神里，杨晓瞬间读出了“你这个问题好弱智哦。”的嘲讽之意，气得脸都黑了。

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换一个样貌普通的女生讥讽她，杨晓不会如此生气，甚至可能都不会放进心上，直接一笑置之。

但把讥讽者换成了一个明显比她更漂亮的女生，这种讥讽对杨晓的杀伤力就被放大了无数倍，就像一根尖锐粗壮的铁钉直接扎到她心里，带来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妒忌和怨毒。

尤其是对方，偏生还用最轻描淡写的眼神和语气表示出来。

这简直是种赤果果的羞辱，偏生对方演技精湛，连旁观者都无一察觉，只有她这个切身体会的当事人才能感受。

杨晓冲过去给蔡佳怡一巴掌的心都有了。

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当然不可能这么做。因而只能冷笑道：“别人在说话的时候，不要随便插嘴，你连这点基础的礼貌都不懂吗？”

蔡佳怡抬起手来，不紧不慢地挽了下耳边的一缕发丝，举止动作如猫儿般优雅，“你叫什么名字？哦算了，那不重要。至于说不懂礼貌嘛……某些人自己没写过满分作文还要阴阳怪气的那副嘴脸，才真的是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最好阐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