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裴衡飞快应答,继而深吸一口气,整理一下衣冠,才低头迈步走进兴庆殿。
殿内的气氛异样的沉重,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虽然眼睑微抬,唐玄宗和高力士都是面色如常,可裴衡的心中却不知为何打起了鼓。
“微臣,参见陛下!”
裴衡小心翼翼的跪了下去。
“赐座。”
唐玄宗开口道。
大唐年间已有椅子,只不过这时候的说法乃为“胡凳”,没有靠背的那种,但这只存在于百姓家中,在宫中,君臣还是喜欢坐而论道。唐玄宗口中的“赐座”,也并非是让人搬一把胡凳上来,而是拿个蒲团供人跪坐的意思。
一般情况下,这种差事轮不到高力士,裴衡也没那个资格,但今日,高力士却真的亲力亲为。
裴衡慌得一批,望着高力士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至于唐玄宗,已经没有那个勇气去看了。这是一种信号,当然,那是在裴衡真立了什么功劳的的情况下。
“多……多谢陛下,微臣惶恐。”
裴衡只能尽量把行礼做的卑微到极点,腰背弯得像是一只大虾米,能看到自己的裆下。
“为何惶恐?”
唐玄宗哪壶不开提哪壶。
“陛下对微臣如此厚爱,微臣真的不知该如何报答。”
裴衡这个彩虹屁拍的实在差劲,只不过是给你一个蒲团而已。可身为臣子,在君王面前时刻提心吊胆,仅是一个蒲团就吓成这样,总是乐意看到的。
“哈哈……”
唐玄宗的确很开心,但也仅此而已。
“坐吧裴爱卿。”
“是!”
裴衡作揖行礼,才跪坐在蒲团之上,腰背挺得笔直,脑袋却低的几乎没有脖颈。
唐玄宗歪着脑袋看着裴衡,百无聊赖:
“不是有要事吗?”
“哦,陛下恕罪。”
裴衡这才想起,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令牌,正是杨铦交给他的那块,只不过由于手颤,令牌一个没拿稳,“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看得一旁的高力士无语至极,这是嫌命……嗯?
双眼陡然微眯,高力士本能的上前一步,却又飞快反应过来,退了回去。
“你怎么会有这个?”
唐玄宗眼角微抖,跟高力士一样,认出了那块令牌,往日的记忆随之浮现。
来俊臣死的时候,李隆基已经十二岁,印象中,那是一条疯狗,却很会咬人。他的父亲和伯父,也就是唐睿宗和唐中宗,性格都有些懦弱,对于这条疯狗,也自是敬而远之。
“陛下明鉴,此令牌乃是杨铦交给微臣的。”
裴衡赶忙解释着。
“杨铦?!”
唐玄宗眉头一皱,令牌、来俊臣、推事院,根本和杨铦联系不起来嘛。
高力士也听得满头雾水,当即开口道:
“裴大人,欺君可是要死很多人的!”
“微臣岂敢?”
裴衡面色苍白道:
“经过大理寺这段时间的审查,杨铦伤人一案错综复杂,微臣也是怕陛下被小人蒙蔽,这才斗胆请见,还望陛下明断!”
唐玄宗伸出了手,高力士赶忙上前,将掉在地上的令牌捡起,然后双手呈给唐玄宗。
“所以,爱卿的意思是,打伤朕的外孙之人,有可能不是杨铦喽?”
唐玄宗扫了一眼手中的令牌,微笑着道。
裴衡当即拱手:
“陛下圣明!”
“圣明么?”
唐玄宗眼角微抖,把玩着令牌的同时,嘴角的笑容渐冷:
“朕已经下了旨意,你裴衡也将杨铦缉拿,现在来一句有可能弄错了,你们大理寺是亡羊补牢,朕是为时未晚是吗?”
“砰”的一声响,裴衡毫不犹豫的将脑袋磕在兴庆殿的地板上,力度不比杨铦自残小。
“微臣罪该万死!”
“你的确该死。”
唐玄宗将令牌丢到裴衡的面前,身子往后一仰,靠在垫子上道:
“证据呢?”
脑袋似乎也开始流血,裴衡又想起了杨铦,到得此刻,无论是多么恶毒的话语用在这个**身上都不为过,合则两利,说得好听,他裴衡搭上的,可是自己的一切啊!
“陛下明鉴,证据……在杨铦那里。”
唐玄宗直接笑了:
“呵,是吗?那你们大理寺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朕要你裴衡,封你为大理寺卿,只是为了让你替别人传话吗?”
裴衡知道这句话说出去,自己便是九死一生,但杨铦要真是在牢里出了事,他便是九死无生啊!
“陛下息怒,微臣失察在先,误君在后,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只是还望陛下看在杨家这么多年为陛下忠心耿耿的份上,重审此案,还杨铦一个清白!”
高力士听到这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不过望着裴衡的眼神却是欣赏的。也只能这样说了不是吗?总不能讲看在你喜欢的女人面上,给你小舅子一个机会,免得两口子感情不睦,天天吵架。
对于杨铦而言这一点也同样,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只有杨玉环,这才是杨铦敢拉裴衡上赌桌,裴衡也决定上的关键,亦是他们唯一的赌资!
于是乎,唐玄宗也上了赌桌。
只是想要的不同,裴衡是为了小命,杨铦是为了自由,而这位五十五岁的老皇帝,要的则是他前儿媳的那颗心。
“杨铦应该知道,朕不能单独召见他吧?”
“知道。”
“要是他无法为自己辩驳,知道会是什么代价吗?”
“知道。”
“朕问的是你!”
裴衡浑身一颤,却抬起了头:
“微臣,知道!”
“很好。”
唐玄宗总算看裴衡顺眼一些,转头冲高力士道:
“什么时辰了?”
在皇帝身边当差,心中自是要有一杆秤,要是这会儿还去看天色,或者去看漏刻,那可就不对了。
“申时了陛下。”
高力士不假思索道。
“还早着来嘛。”
唐玄宗嘴角一勾,重新披着道袍,从软塌上站起身子:
“传旨吧,一天要上两次朝,朕可很久没这样过了。爱卿们,会不会很激动呢?”
高力士面色如常:
“反正奴婢很激动。”
“哈哈……”
唐玄宗大笑一声,拍着高力士的肩膀,转身走进后殿。
“微臣告退。”
裴衡这才敢发声,拱手行礼后,快步退出了兴庆殿,擦着那一脑袋血,浑身僵硬无比,却又在发抖中。
“杨铦,你特么欠我一条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