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考场,雨仍在下,外面围的人更多了,车马油纸伞,还有蓑衣,一眼望不到边,不仅县学前的广场,左近的巷道也被堵的水泄不通。
值得一提的是,金陵城虽然内城周长五十里,外城周长近两百里,但人口实在太多,又有很多王公豪富圈占大量土地建有宅祗。
譬如宁荣街,京城有一条,金陵也有一条,宁荣二府一应俱全,平时贾家人在京,由旁枝打理,不过贾府每隔段时间,会拖家带口回金陵。
毕竟贾母是金陵人,人老了会思乡。
而且京城冬天冷,夏季热的早,四五月份,就能把人热的头晕眼花,汗流浃背,相对京城,金陵更加宜居。
那么多豪富权贵在金陵置有大宅,使得街道除了几条直道,多是狭窄弯曲。
看着堵着这样,王蠡索性不走了,贴着墙,站屋檐下面躲雨。
“嗯?”
突然王蠡留意到阮尽风出来了,垂头丧气,眼里恨意闪烁,大概率被扣了顶做弊的帽子。
“公子,考的如何?”
一名小厮撑着伞迎了上来。
“别提了,娘的,本公子被人阴啦!”
阮尽风恨声道。
“在金陵谁还敢和公子做对?”
小厮不解道。
“踏马德!呸!”
阮尽风气不过,狠狠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才道出了经过。
“公子可看清了是谁?小的不把他打的断子绝孙,就不是公子的小厮!”
那小厮一听,气愤的都尖叫起来。
阮尽风面色阴晴不定,沉声道:“本公子怀疑是张语之,当时他好象动了下,但我从未得罪过他,与他也算有些交往,犯不着害我啊。”
正说着,阮尽风看到了站墙角的王蠡,似乎有些熟悉,再一想,不就是同一个考棚的么,于是招手道:“你过来!”
王蠡心里不快,但他心里也有鬼,不愿多惹事,走了过去,拱手道:“这位公子认得我?”
“你叫什么?”
阮尽风倨傲的问道。
“王蠡!”
王蠡淡淡道。
阮尽风道:“你与我在同一个考棚,你可看到了什么?”
王蠡不急不忙道:“我和你相隔甚远,并不清楚发生的经过。”
“当真不知情?”
阮尽风面现不耐之色,逼问道。
本来王蠡因误中副车,对阮尽风还有一丝愧疚,但此时,已被彻底耗尽,不过他还想阮家和张家互相死斗呢,仍是好声道:“确实不知情,其实你应该盯着大门,你周围的人或许看到了。”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呢,知道我们家公子是谁吗?”
小厮指着王蠡叫嚣。
“这……”
王蠡一怔!
卧草,做狗做到这个份上,也是绝了。
“够了!”
阮尽风挥了挥手,眼神阴晴不定,他倒不认为自家小厮张狂,而是心烦意躁,实在没心情理会王蠡。
他认可王蠡的说辞。
王蠡却是凑上来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阮尽风厌恶的瞪了王蠡一眼,完全没有告之名号的意思,他认为,王蠡不配。
既然和你无关,赶紧走人,少在本公子面前晃荡,看着心烦。
王蠡脸皮厚,不在意,在阮尽风这里吃了软钉子,改为向小厮问道:“你家公子如何称呼?”
小厮傲然道:“我家公子姓阮,双名尽风!”
“原来是阮公子!”
王蠡拱手道:“我突然记了起来,坐阮公子边上的,是我未婚妻的四哥,待他出来,我帮阮公子问一问。”
“哼!”
阮尽风闷哼一声,不置可否,在他想来,王蠡大概是赶着上来舔自己了。
王蠡暗暗摇头,你阮家又不是什么显贵人家,无非家大业大罢了,更何况阮大铖的名声不好,有什么狂的?
大半刻后,陆陆续续有学子离开县学,有的直接走人,也有如王蠡这样,留在原地。
“咚!”
“咚!”
“咚!”
“咚!”
终于四通鼓响,四个时辰的考试结束,人群本能的往前挤。
“让开,让开!”
“擅入考场者,流三千里!”
厢兵立刻涌出,把人群挡住。
一群群的学子三三两两出来,有的满脸喜色,自我感觉良好,有的面无表情,宠辱不惊,视功名如流水,还有的面色阴沉,多半考的不如意。
阮尽风的目光也在人群中搜索。
“张语之,给本公子过来!”
突然阮尽风一声大喝,正见混在人群中的张语之,蒙着头快走,心里没鬼会怕见人?
张语之暗暗叫苦,被阮尽风堵了门,没法装了。
事实上在王蠡交了卷后,没多久他也可以交,但他怕见阮尽风,磨到了点才交卷,指望人多能混出去,没想到还是被逮着了。
“原来是阮公子!”
张语之挤出笑容,拱了拱手。
阮尽风瞥向一边。
张语之顺着目光一看,顿时浑身拨凉,他看到了王蠡的笑脸。
他在考场里,一直在想,本该是扔王蠡桌上的纸团,怎会向自己飞来,是不是王蠡使的坏?
可惜没亲眼见到,夹带纸团的那名学子,也先他一步走了,没机会问。
“四舅哥!”
王蠡笑吟吟道:“阮公子平白遭人陷害,气愤难平,四舅哥在考场上就挨着阮公子坐,想必看到了些什么吧?”
张语之在心里,把王蠡的十八辈祖宗都骂翻了,可他不敢乱说话,毕竟不了解王蠡掌握到了哪些情况。
于是干笑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考试的时候人人埋头答卷,我哪知道什么?”
“诶?不应该啊!”
王蠡拧着眉心,迟疑道:“当时那吏员快要过来,我无意识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好象……好象眼角余光瞥到四舅哥脑袋晃了晃。”
张语之心惊胆战,忙道:“伏案久了,脖子酸痛,晃晃脑袋不很正常么?”
“你有功夫!”
王蠡揭穿。
“有功夫就不许脖子酸痛啊!”
张语之狠狠瞪了眼王蠡。
“呵呵,也是!”
王蠡心知用力用三分的道理,只要在阮尽风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让他去找线索,比自己说一百遍都管用。
“真不是你?”
阮尽风狐疑的看着张语之。
“真不是,阮兄想想,这完全没可能啊!”
张语之拍着胸脯保证,就差发誓了。
阮尽风哼道:“这事没完,我会一直查下去,但愿不是你!”
说着,转身而去。
张语之目送着阮尽风的背影渐渐消失,眼神一片阴霾,张家虽然不怕阮家,可与阮家无谓结仇,也是个大麻烦。
他深度怀疑,是王蠡搞的鬼,再回头看,王蠡已经不见了。